雪燕江湖 第68章　一诉心曲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叶沐风的剑法大有进展，与柳馨兰的感情亦是愈形深厚。 这一日，柳馨兰下活下得晚了，待她将醒神茶沏好一壶时，天色已然深了，她匆匆捧着茶水，来到了中庭。 过往柳馨兰来此之际，都是见着叶沐风正练剑练得卖力，恍入浑然忘我之境，每要到自己出声招呼，他才会暂时歇功，止下剑来，行往几椅处休息饮茶。 今日景况却有不同，柳馨兰一入中庭，便远远见着叶沐风的身影，此时并非于庭间驰骋挥剑，而是静静坐于一旁椅上，一手撑额，微微晃着脑袋。 柳馨兰见状，不由暗想：“二少爷怎地没在练剑？”捧着茶盘走近几步，仔细再往叶沐风瞧去，见他眉头紧锁，面色似乎不怎么好。 柳馨兰有些紧张，心道：“是不是我到的晚了，惹得二少爷不开心？”行至几前，将手上端持之物放妥。 此时叶沐风听闻动静，已知是柳馨兰来此，手离额处，脸面转了过来，浅浅笑道：“馨兰……妳来了，今日似乎忙得晚了些，可教妳辛苦了！” 柳馨兰见得叶沐风勉强一笑，面色却依然无华，不免有些担忧，但听其言语温柔，又不似对己晚到之事稍有怪责，于是关心问道：“二少爷……您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呢？” 叶沐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这几日不知为何，每隔几个时辰便有头疼发作，之前几次程度尚轻，且稍晚自行便解，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方才我练剑正是练得投入，忽又犯起了头疼，这次痛感可就明显，程度似乎较之前强上不少。所以我歇息一会儿，看看会否改善。” 柳馨兰道：“二少爷这几日练剑练得特别勤快，是否劳心劳力过度，这才引得头疼？” 叶沐风微微点头，说道：“我想也是，毕竟从前并不曾有过这样毛病。”微一停顿，提音说道：“不过无妨，只要等会儿我喝下了妳的醒神茶，便会一身疲劳全消，就是头疼，也都能一并解了。” 柳馨兰微笑道：“其实要想消除疲劳，除了醒神茶外，馨兰还有一招。”一面说着，一面已走至叶沐风身后，又道：“馨兰许久之前，跟一个跌打师傅学过几手按摩功夫，用治伤疼疲劳，颇有几分奇效。二少爷愿意让馨兰试试么？” 叶沐风甚感心奇，微笑着点头，说道：“好阿，馨兰沏的茶是世上独一无二，按摩功夫也定是天下一等。我既有此机会尝试，真是再欢喜也不过，妳有什么手法，尽管对我使将出来！” 柳馨兰面上微微一红，说道：“二少爷说笑了，沏茶和按摩哪有关系。”一面说着，一面双手搭上了叶沐风的两肩，已是替其展开了按摩。 只见柳馨兰的一双纤纤玉手，灵活连动，时以指腹按压、时以掌心揉推、时以节间点弹，徐缓而有力地，渐自叶沐风双肩按摩至了颈后，跟着两手聚拢，掌指缓行而上，先从颈后按摩至了枕处，再从枕处按摩至了头顶，接下来双手分道，各行左右颞位。 柳馨兰一路摩按时，身子便紧站在叶沐风背后，叶沐风一面体躯享受着柳馨兰的巧手巧按，感觉所过之处，筋络松活、甚是舒畅，一面鼻中嗅闻着柳馨兰的淡淡体香，感觉有些迷醉，又有些心神驰荡。 便在柳馨兰一双玉手，按摩完了叶沐风的两侧颞位，更要下行探往其耳前之时，她的纤纤细指，轻轻地触在了叶沐风的颊上。但觉柳馨兰指下温嫩柔滑，叶沐风心中一动，不自觉间提起了右手上触，掌心盖在了柳馨兰的掌背上。 此时柳馨兰的一手掌背，忽受叶沐风伸掌覆了住，不由大感意外，于是她身躯微微一颤，双手动作停下，有些惊得呆了。 一时间，两人的动作都像静止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好似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唯一表现出来的一点点反应，便是两人脸面颊上，那各自泛起的一片红潮。 二人静默一阵，叶沐风终于开口说话，有些支吾地说道：“馨兰……妳对我这般好……单纯只是因为……因为我曾救过妳……所以妳要报恩么？” 听闻此问，柳馨兰心底莫名一惊，她不自觉地身躯一退，将那只纤纤玉手，自叶沐风掌下缩了回来，微微颤着声音问道：“二少爷……二少爷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二少爷觉得……馨兰之所以亲近二少爷……是别有目的？” 叶沐风一听此言，急忙摇了摇头，手掌亦是收了回来，紧张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想知道，妳对我好，是否只是为了报恩？亦或是……亦或是……”话到此处，竟是无法接续。 此时柳馨兰心底，暗暗怀着忧思，不由想将叶沐风所言之意，确切地问个清楚，于是道：“二少爷心里正猜想什么，不妨同馨兰说个明白，便是有什么偏差之处，馨兰听了也绝不介怀。” 叶沐风紧张更甚，喃喃说道：“那我真讲了……” 话到此处，叶沐风顿了一顿，暗暗吸了一气，这才轻缓说道：“妳知道么……最近这几个晚上，夜眠间我都有梦…….其实在此之前，我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作梦，这几晚却不知怎地，梦一下子多了起来，而且……还重复梦到同样的画面……同样的一个人……” 柳馨兰听得叶沐风并不直言，而是言语拐弯，感觉了些莫名的焦急，虽然不形于色，却是问道：“不知……二少爷梦着了谁？那人……又做了什么事？” 叶沐风脸面一现窘色，好似十分尴尬地说道：“我梦见了一个女孩，年纪和我差不多等大，样貌却是我没见过的……其实梦中的她有些模糊，我也不能说看得十分清楚，只觉她长得有些似我娘亲，却又不完全一样。” 叶沐风微一停声，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又再说道：“那个女孩在梦中，总是端着一壶茶，朝往我微笑过来，开心地呼唤我……呼唤我二少爷……”话到此处，没再接下，只是整个脸面尽是窘态，双拳不自禁地微微握起，似是心中极为紧张。 柳馨兰听得此处，一时呆如木鸡，原先脸容上焦忧的神色尽去，双目透出慌乱的目光，竟似十分地不知所措，玉齿微住了下唇，象是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开口。 柳馨兰一时不讲上话，叶沐风也不知如何接下，于是二人再度陷入了静默，不言亦不动。 几时后，柳馨兰终于出声，略显忸怩地问道：“二少爷所梦之人……是馨兰么？” 叶沐风脸面红通，有些难为情地答道：“的确是妳……是我想象中的妳……我最近……每个晚上都梦见了妳……我想……我是喜欢妳了……”微一停顿，面上透出温柔的神色，轻声续道：“所以我想知道，妳对我好，只是因为想要报答我，还是因为妳也对我……怀有一些喜欢？” 听得叶沐风真情以告，柳馨兰一时惊错不已，她眼中微闪起了晶亮的光芒，轻轻颤着唇齿，支吾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 叶沐风听得柳馨兰好似难以启齿，暗想：“她果然只是为了报恩吧……却怕说了我会难过……也是，谁会看上一个瞎子呢？”于是从石椅上站起，转身面向柳馨兰，摇了摇手，轻声说道：“没关系，妳不用觉得为难，我能明白。我不会勉强妳喜欢我，也不会希望妳违着心意应和我，我喜欢妳是我自个儿的事，妳可不需觉得欠我什么。” 话虽得坦然，实际叶沐风心里还是颇觉失望，但感自己遭拒后处境困窘，该要找个什么理由离开才是，于是不大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今时身体不大对劲，还是不练剑了，早点食了晚饭休息去。”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侧过身子，举步便要行去。 柳馨兰一句话都还未说全，便闻叶沐风如此回言，知晓他误解了自己心意，顿时有些慌张，待见叶沐风已要行去，一时情急下，奔伐跟了上去，伸手握上了叶沐风的一腕，急言道：“二少爷，你误会了，馨兰不是这个意思。” 忽得柳馨兰伸手相握，叶沐风有些意外，停足下来侧回了身，脸面直对着柳馨兰，虽是一言不发，神情中却隐怀着几分期待。 只听得柳馨兰声低语轻，带点儿羞意地续说道：“二少爷想错了，馨兰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于为难，更不是感觉勉强，馨兰只是觉得吃惊，觉得难以置信。馨兰……馨兰只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小ㄚ头，身份卑微，难得二少爷不嫌弃，馨兰已是万分庆幸。馨兰从来不敢妄想……也不敢相信……能蒙二少爷垂青……”话到最后，已是明显颤着声音。 叶沐风听得此言，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妳想多了……打从认识妳第一天开始，我便不曾嫌弃过妳，其实我反还怕妳……会嫌弃我这盲人呢。一直以来，我都当妳是我亲近的朋友，只是最近……我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不想只做妳的少爷，不想只做妳的朋友……” 话到此处，叶沐风微一顿声，脸容透着温柔，语含期待地问道：“妳解释清了我的误会，可却还没……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言至最末，面颊不自禁地发热起来，说话也有些打结了。 听得此言，柳馨兰心中一动，面泛红晕，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其实馨兰……也喜欢二少爷……”说罢，微微低下了脸面，不敢朝叶沐风望去。 叶沐风听得柳馨兰如此回答，一时开心不能自己，原先受柳馨兰握住的腕节一滑，转手将柳馨兰的一只嫩掌一把握住，满面洋溢着光彩，不自禁地呼喊着：“馨兰……妳也喜欢我……我真是……真是好欢喜！”说罢，没再接下，仅是傻傻地笑着。 柳馨兰亦是没有说话，便这么让叶沐风紧紧握着手掌，她满面红霞，目光中隐隐闪透着清芒，两片红唇轻轻抿着，嘴弧微扬着幸福的笑意。 或许，这是柳馨兰自生有记忆以来，最感觉幸福的一刻，或许，这也是柳馨兰自涉世懂事以来，最坦诚真实的一刻…… 二人便这么面对面地，握手站着，微笑不言，感觉内心满怀着的欢喜，让彼此身周的气息，也都一齐雀跃了起来。 许久以后，叶沐风忽然想起了什么，终于开口道：“唉呀……我都忘了妳的醒神茶，应该凉掉了吧！”说罢，轻放开了柳馨兰的手，回身直朝石几处行去。 柳馨兰听得叶沐风一提起了醒神茶，也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回过身子，跟着行往石几，见着叶沐风坐上了石椅，提壶握杯，已要斟茶饮来，忙出声唤道：“二少爷！等等！那茶不好，还是别喝了！” 叶沐风举杯已在唇边，忽闻柳馨兰出声阻止，不由咦了一声，停下动作，奇怪道：“这茶怎么不好？” 柳馨兰面露难色，微微颤着身子，似是不知如何回答，但见叶沐风面上的疑惑愈显，她玉齿一咬，神色别扭地说道：“今天我下活下得晚，沏茶沏得十分匆忙，步骤拿捏地很差，这一壶醒神茶肯定风味不佳，现下又给放凉了许久，想必难喝得紧，二少爷还是别喝了罢。”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来，伸手已要取过叶沐风所握之杯。 但见叶沐风一面摇手，一面倾杯就是喝了下去，一口饮尽后，大呼一气，畅快说道：“哪有？还是好喝地很呢！妳不知道，今日这一份茶，我喝来是风味特佳，因为……我感觉自己幸福极了！”说罢，又是傻傻笑着，伸手再提壶把，又要斟上一杯。 柳馨兰见状一惊，待欲横阻，然伸手才在中途，却又突地停下，双唇微启，似是话在嘴中，却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于是她眼睁睁望着叶沐风又替自己添了一杯，送嘴喝下，竟是无法制止。 便在叶沐风喝茶喝得开心欢喜时，柳馨兰已缓缓将手缩了回来，她的双唇颤动，纤手微抖，目光中隐隐透着忧伤。 此时柳馨兰面上，那原先洋溢着的幸福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表情，似是难受、似是愧疚，似是一种无以言喻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