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听得叶可情言语,心起不悦,暗想:“小姑娘真是任性,输了便是输了,居然还想耍赖?”于是回身出剑,当的一声,精准地格开了叶可情刺来的那一剑,出言斥道:“我二人间的胜负已有结果,当初比武规则,可没说容许再战翻案,若然方才输的是我,我也绝不抵赖。姑娘妳身为擂台之主,居然自己不遵规矩么?” 叶可情一心只想扳回颜面,什么比武规矩,什么任务目的,此刻早已抛诸脑后,于是提音回道:“对付无耻淫贼,不需非照规矩!”说话同时,手上又是一剑刺出。 白衣男子听着也恼了,暗想:“枉我先前瞧在妳年轻艺精,较剑当中不但对妳处处留手,甚还想指点提携,妳却非单不识好人心,还胡乱给我安上罪名!”于是又一出剑格下叶可情的来剑,厉声责道:“小姑娘,妳搞清楚,行为不检的人可不是我,妳别淫贼淫贼的乱叫,我有哪里淫着妳了?” 白衣男子这一问话神态认真,无非是想辩个理字,然叶可情此际正处气急败坏,哪还想跟谁说上道理?但听白衣青年问得这一句“我有哪里淫着妳了”,只觉其是存心更占自己便宜,于是小脸胀得红通,喝道:“你思想龌龊,尽在口舌上讨巧,当然称得淫贼!”于是刷刷刷地,又是连刺八剑去。 白衣青年给叶可情喝斥地莫名其妙,一面也是连出八剑去,左右挡下叶可情的攻击,一面心头暗道:“这小姑娘真不讲理!不论跟她说得多少,她也听不进去,我看我也不需多费心了,索性再一次出手将她击败,教她自己知难而退!”于是挡毕八剑后,转剑直举,运气连从掌间出。 但望场上斗出了火气,场边田总管不由有些忧急,他虽知是自家小姐理亏,却又不知如何介入圆场,于是一头紧张地站立场外,注目张嘴,嗯嗯啊啊地低哼了几声,欲言却又未言。 至于围观群众,对于上一场精彩战事,尚且意犹未尽,此际又见一回战事将要开始,都是十分期待,于是个个睁大了眼,关注场中景况,唔唔喔喔地低论,一副待瞧热闹的模样,对于叶可情的违规之举,竟无一人出言纠正,抑或投以嘘声。 另外那藏身树上的李燕飞,更是一副看好戏心态,眼目透出晶亮,暗想:“俗话说秀才遇到兵,眼前倒是名深怀实力的大高手,遇上个有理说不清的大小姐。我看这很沉得住气的小白脸,终究也要给惹毛了!”虽是看望好戏,却也并不漠视,从怀里取出两枚钱币,夹在指间以防万一,若然场中变故陡生,闹到要伤人命时,他便得以出手干预。 这时场中的叶可情,瞧见眼前白衣男子的执剑架势,知晓他又将转守为攻,心中暗叫不妙道:“糟!他的剑法可是诡奇地紧,始终教我思不出破解之道,若是任他展开攻击,转眼我就会输去!”于是再不犹豫,足尖力踩,飞身向前,一面挺剑刺出,一面手握剑柄不断翻转,当下驱动着长刃以心为轴,绕轴连转,转幅几微,转速却瞬百,使的正是一招月华风雷破! 叶可情心知白衣青年剑法之强,实非自己所能敌,于是抢着使出了这叶家剑法的绝招之式,力求于对方措手不及之间,一举败敌。 方才叶可情以这月华风雷破击败任沧澔时,白衣青年可是看在眼底,记在心里,这会儿稍望叶可情之踏步起剑,已然猜中她意欲如此,心道:“又是这一招!适才她对战任沧澔时,侥幸靠着此招得了胜利,这会儿便想故技重施,拿来对付我。不过……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剑式……更早以前便曾见过……” 白衣男子内心虽有疑问,手上却不迟疑,立时出剑直指,飞快将刃尖对准了来剑之顶。 于是听得嗤的一声响起,两兵对触,尖顶相抵,剑至底,人踏定,当下二手二剑,全连在了一条线上。 两剑以尖对抵,可是难逢之景,但见白衣青年脸容一派沉静,竟似毫不错讶,亦是毫不畏惧,另一边叶可情却是神色大骇,内心惊呼:“怎么会?他居然……居然不怕这一招?” 要知月华风雷破此招一旦使出,便是无回无顾,丝毫不容退让,而对手惟一解法,就是正面迎接,无惧以对,恰如这白衣青年所采行动一般。一旦到了两力相抗地步,便是月华风雷破再怎么强悍有威,也不能保证赢敌了。 绝招虽然让人破解,叶可情却未罢休,出剑并不稍收,反是连连送劲传于剑上,硬抵白衣青年之兵,心头自语着:“我不能退,我绝不能输!” 白衣青年适才出这一剑抵挡时,并未使上全力,惟盼叶可情能够知难而撤,这会儿却逢她非但不撤,还反不断催劲剑上,不禁更是摇头,暗想:“这小姑娘未免太过好强!我的内力高她甚多,相信她不是全无感觉,可居然仍要与我硬拼?就不怕冲力反震时,终会伤着自己么?” 随之,白衣青年也渐加重了灌注在兵器上的气力,始终使得与叶可情一般的劲道,以维两方平衡,同时出言劝道:“小姑娘,妳若与我强拼,只有自己吃亏的份,还是早早收剑撤手地好。” 叶可情催劲连连,已是辛苦地有些脸红脖子粗,无法稍有一丝松懈,此际却闻对手尚能分神说话,显是颇有余心余气,修为可比自己高出许多。虽知如此,叶可情仍是不愿认输,暗想:“既然久拼必输,惟有倾上全力,于此一击!”于是口中低喝一声,陡将一身之气,一股脑儿灌注剑上,猛地向前发出。 白衣青年立有所感,亦是聚气贯剑,由柄处送往剑尖,且因其内力浑厚非常,这一贯劲可是后发先至,早一步地抵达两兵相接处,再似电窜一般地横过尖凹,袭上对手之剑,并与对向气劲正面撞击。 于是听得碰的一声爆鸣响起,两道气劲已是击在一块儿,然那白衣男子所发之劲更胜数筹,一举便将对向来气全数嗜入,更进一步迫其反袭回头。 当场叶可情便感一股加乘后的强冲之劲,好似窜火一般地沿着月牙剑身急扑而来,引得她纤手猛发一阵震荡疼痛,于是不禁啊的一声尖呼出口,不自主地屈肘缩手,撤剑后退,同时掌松指开,再也握剑不牢。 于是见得叶可情所持月牙剑,先是一个后撤上指,再是一个脱手而出,并且受得剑上余劲推引,凌空便往场后飞去。 又见月牙剑飞出后,一把就是扑往场后木桌上的凤凰玉雕,可怜那玉雕有形无魂,当真是有翅也难飞,就这么给迎面撞上了。 因而听得匡匡当当数声清脆之响,那莹洁美丽的凤凰玉雕,已给月牙剑砸成了一堆碎片。 叶可情宝剑飞出,才正一脸难堪的呼道:“啊……我的月牙剑……”转眼又见自家的玉雕化为碎片,更是脸色难看地叫道:“啊……我们的凤凰……”于是立时奔向木桌,一面盯望碎玉,一面激动地身子微微颤动。 当此之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围观群众无不是惊讶兼之可惜,皆想:“这一好玉雕……居然便这么毁了……不知接下来,场面该要如何收拾?” 白衣青年则想:“小姑娘自己脱剑击毁了玉雕,这帐……该不会也要乱算在我头上?” 叶家的田总管及朱管事则想:“玉雕毁了固然遗憾,不过按理来说,这玉雕本该当做擂台赢家的奖赏而送出,这下意外碎去,算不得是叶家损失。” 至于叶可情,果如所料,立时已将罪责算在了那白衣青年头上,瞪眼皱眉翘嘴,气得几乎顶上冒烟,暗骂:“你这淫贼……胜便胜了,居然还要弄坏我家的玉雕……当真过份之极!”她却不想,自己好胜耍赖在先,不听劝言非要硬拼在后,究竟是谁过份地多;甚至那月牙剑,也是从她手中脱出的,实际可怨不得别人。 其实白衣青年逼得对手脱剑而出,如此已算二度获胜,这当头大可挥挥衣袖,一走了之,然而他却总觉哪里不妥,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金锭,屈指弹上了木桌,说道:“这枚金锭值等百两白银,算是对于你们的玉雕毁坏一事,稍尽心意。”语毕,也不待谁回应,反身行出二步,自地上拾起剑鞘,还兵入里,动足欲离。 叶可情听闻动静,立时回往白衣青年看去,大声斥道:“慢着!淫贼!你弄坏了我家的玉雕,随便付个不足十分之一的赔偿,便想脱身?” 白衣男子已对叶可情失去耐心,竟连头也不回,冷言答道:“小姑娘,妳听好了,第一,我不是淫贼;第二,我没有弄坏妳家玉雕,而是妳自己将它打坏;第三,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留下的金锭不是赔偿,只是基于道义,略尽人事罢了。”说罢,仍是自顾自地走去。 叶可情给白衣青年这段言语,说得极是恼羞发怒,当场气火上冲,脸热如烧,一时也不管了什么理智规矩,一手抄起了月牙剑,一面扬声喝道:“就说不许你走了!”一面跃身向前,又往白衣青年挺兵而去。 白衣青年这会儿真也恼了,脸面一沉,暗想:“小姑娘委实刁蛮无理,非得让妳受点教训不可!” 于是他疾风一般地转过身子,飘忽绕步至叶可情身侧,也不拔剑出鞘,便这么徒手探出,如光似电地,一把扣住了叶可情持兵之腕,沉劲一掐,迫得叶可情关节猛一疼痛,发出“呜”的一声惨呼后,不能自控地松手弛掌,又一度地将月牙剑脱出。 就在月牙剑自由下坠时,白衣青年横腿扫出,一举就将叶可情身子拐倒。于是听得“碰”的一响撞击音起,再是“啊”的一声尖喊出口,便见叶可情已然头身后仰地,重跌在了垫上。 值此白衣青年仍不罢休,横臂出手,凌空握住了月牙宝剑,上身急倾,执剑先收后出,脸现阴沉,目透凶光,当场利刃疾挺,直朝叶可情头面之位,狠狠就是刺下…… 值此之际,场边所有人忍不住地都是惊呼起来,叶家两位随行人员更是脸色十足惨白,不自主地张口动步,意欲奔往台上;便是置身数十丈外的叶家武将,当场也都是错讶地一一站将起来,准备飞身跃出楼阁。 至于藏身树上的李燕飞,初见白衣青年执剑欲刺,也是一阵骇异,气聚于臂,收肘屈腕,便要将指间夹着的两枚钱币,掷入场中干预。但他出手才在半途,却忽地停止,目透精光,盯望前方,心道:“剑偏半寸,小白脸是要吓唬人而已……”于是紧箝两枚钱币,并未离指送出。 跟着便见场上银光闪逝,白衣青年挺剑狠刺,剑尖恰恰掠过叶可情的左颊,截断了她耳下一撮头发后,嗤的一声,插入了距离其仅只半寸的布垫当中。 方才一瞬之间,叶可情不单重跌在地,且见对手目透凶光,执剑狠刺而来,一心以为自己定活不成,禁不住地尖喊了一声,同时一对杏眼睁得圆圆大大,目光神态中,尽现惊惧之色。 后来月牙剑以些微之距,削过叶可情的颊旁时,她的惊怕已是到了顶峰,一身上下,不自主地大大颤抖,恐惧的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直至白衣青年送剑刺入布垫,确定并未取其性命时,叶可情仍未从惊骇当中平复,一身猛地发抖不停,小嘴微张,却是一音一字也吐不出来,眼边泪光泛溢,连连晶莹闪烁。 白衣青年容颜中的厉色未收,却将上身低俯,头脸凑近,眉关紧皱,咬牙狠狠问道:“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妳认不认输?” 叶可情才于地狱门前走了一遭,便是性子再怎么好强,这会儿也是不敢强争了,然她惊魂未定,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一面抖着身子,一面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肯认输了。 白衣青年见得叶可情仅是点头回应,仍是不甚满意,目中透出阴沉,厉声问道:“我要妳明白说出口来,说妳肯认输了,说妳不会再讨战了!” 叶可情给白衣青年疾言厉色的威胁迫得怕了,贝齿勉强一启,颤着抖音轻轻说道:“我……我认输了……我……我不会再讨战了……” 白衣青年听得叶可情声细如蚁,虑她待会儿起身时,又来一个翻脸不认,于是更加低下身子,将头脸紧凑在叶可情面前,语带命令道:“妳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楚。妳再大声地说一遍妳认输了,不仅是说给我听,更要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叶可情出身娇贵,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可白衣男子如此威逼,竟教她不得不从,于是闭上眼睛,勉力吸了一气,好似极不甘愿地提音说道:“我认输了!我不会再讨战了!”说罢,眼边两行泪水,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叶可情这一认输之语,虽仍不甚响亮,可总算得让前排观众听得,于是白衣青年终于满意,收回狠厉之色,点头说道:“很好!习武之人懂得认输,才可能找出自己不足之处。”于是直起上身,向叶可情伸出手来,说道:“起来吧。” 叶可情睁开眼来,见得白衣男子伸手欲扶,虽是情有千般不愿,可心中余悸犹存,不自主地仍是顺从对方吩咐照做,小手一伸,搭上了白衣青年之掌,任他出力一把,将自己身子给拉了起来。 众人见得白衣青年未下杀手,都是松了一大口气,尤其场边两位叶家人员,更是忍不住地拍抚胸口,以稍镇定心神,暗道:“好险!小姐若真出事,我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另外,伏于街边楼阁的叶家武将,瞧清仅是虚惊后,也是暂放了心,暗想:“看来这位高手,并无意取小姐性命。”于是纷纷又是返回楼台雅座去。 至于李燕飞,事先已看出那白衣青年的用意仅在喝阻,也就不怎么意外于眼前之景,暗道:“果然这小白脸没想伤人……不过他这般做法,也真够呛的了,居然刺剑刺得这样疾狠,这样精准,非要把人吓唬得不敢反抗不可,且他动气起来的模样,还真是阴沉,与先前那副好声好气的平和态度,截然不同,甚至可说判若二人!也许他真是让叶家小姐惹得火了,才表现出这样大的反差……” 叶可情受那白衣青年拉起身子后,立时将手甩脱,贝齿一咬下唇,神情中虽仍存几许不甘,但明显已少了先前的刁蛮霸道之色,但想今日竟遭如此折辱难堪,只觉满腹尽是委屈,一时悲从中来,不禁鼻首红通,泪水如泉涌盛,淅沥哗啦地便是落将下来,直把一张小脸都哭花了。虽然她个性好强,没有当场纵声鸣泣,可这么抽抽咽咽地低啜,瞧起来也很有几分可怜相。 白衣青年见着叶可情哭得惨了,心中一软,暗想:“不过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罢了,我却跟她认真什么?”于是脸容回复成原先平和,待欲说些宽慰之语,却见叶可情伸手一抹眼泪,身形一侧,奔出了擂台之外。 白衣青年并不追去,思忖:“也罢,这小姑娘处世太不成熟,迟早会因此惹上麻烦,提前让她吃些苦头,学个教训,未必不是好事。”于是再不多言,径自转身欲离。 这时田总管见状,一面示意朱管事往去安抚小姐,一面自己动身趋前,朝那白衣青年提声唤道:“少侠,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