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硕轻轻上了丘,姿态轻松正如他那乘着风,上下飘逸的黑白长发。自从去年季后赛开始,王海硕那头已是不短的中发,每每投球都会染上些许白粉,不知是有意无意,随着局数的拉长,发丝上掺染的白粉便会渐渐增多。就电视转播画面上来看,垂下的长发右半白左半黑,这有趣的现象使得这季开始让他又添得一别号:“海皇子,发白止。” 发白止,发白即是止,对生命而言,再贴切不过。正所谓球场如人生,对上海皇子也是一样的意思,不同的是敌我处境。发一样越变越白,敌方迫向终点,我方却是迈向新生。 “哦!王海硕的长发开始变白了,这对兄弟而言可不是好现象啊。”主播兴奋道。 才不过第二局,王海硕的半边长发已缀上纷纷花白。不知是否刻意,这白花花的状态和以往比起来,进度确实超前许多。 “@%#︿&*︿%,哈哈哈!” 象队板凳区众人纷纷面向角落的卡门。只见卡门手指投手板,开始大笑一阵。 “前辈,他说什么?”姜万国手肘轻推一旁吴承达,低声道。 “只是在取笑王海硕的头发罢了。”吴承达默默答道,显然吴承达对新来的队友并不是很欣赏,眼中充满不屑。 “嘿,尽管再怎么取笑对方,我们目前可是连一位上垒者都没有哪,更别说是连3K了。”姜万国抚了抚浏海,苦笑道。 确实,第四棒的张国梁面对连续的两记速球连球皮都没摸到,直挥了两个大空棒,这对擅常攻击直球的张国梁而言,相当罕见。 “速度好好啊,球球都有90英哩以上,而且除了节奏难抓之外,他的球看来也拥有那样的特质。”张国梁心中评估着。 咻的一声,张国梁棒头微动。 “Ball!” “好险。”只见张国梁向裁判喊了个暂停,退到一旁揣摩着挥棒轨迹:“他的球,太恐怖了……”张国梁心中凛道。 “每一球在出手的瞬间以及进垒的瞬间都有很大的差异感。”叶町人喃喃道。 “不如说,是意外的差异感。拿速球来说,进垒前的尾劲有直直窜升的效果,体感速度比常识中来的更快,这技术在职棒已有许多投手都能掌握。而他的可怕之处在于那变化球……” “同样俱备窜升效果。”叶町人抢话道。 “对。出手动作,出手点,甚至到中后半段的球路变化,几乎和速球一模一样,先会加速窜升,再开始变化。”彭任铭沉声道,从语调中可感到那棘手程度。 “所以为了保持这段时间的无差异性藏球效果,慢速度的变化球种类到现在还没出现过,估计是留到比赛中后半段再拿出来搭配的吧。”叶町人推估道。 “不过,光是这变化莫测的投球节奏,以及一系列高速的犀利球路,搭配无差异藏球效果……若是他还会使出变速球,快速指叉等球种,这根本无解。”彭任铭冷汗滑落,环抱于胸的双手却紧紧抓住臂膀,或许是曾为强打的灵魂,此时正在燃烧吧。 球数两好零坏,只见王海硕的第三球,响应了彭任铭心中最坏的状况。 “StrikeOut!”裁判拉弓,情状激动象是这三振是自己拿下一般。 张国梁摇摇头,无奈的回到板凳休息区。 “为什么不挥棒?”彭任铭问道。 张国梁歪头道:“是想挥啊……只是,不知道该挥什么,就是无法出棒……”张国梁泄气道,神情有些落寞。或许是意识到这名投手的级数存在着自己无法攻克的区域,因而产生失落感。知道他个性本就温吞不擅言词,因此彭任铭也没再细问下去,不过能让堂堂第四棒有这种失落感,彭任铭似乎也领会了这投手其他无法亲身体会的可怕之处。 “三道锁,就象是三重奏一样。”姜万国喃喃道。 “嗄?你说什么?”王冯燕纳闷道。 “一开始变幻莫测的投球节奏,那是第一重,接着是无论何种球路都几近无差异,直到最后进垒瞬间才产生变化的藏球效果,是第二重。而第三重,是他的本质,投手本身的球路威力。或许节奏和藏球能随着时间适应,但本身的球路威力,只要他的状况保持,即便知道他要投的位置,球种,打者还是无计可施。打不到球有时并非是级数的不同,而是运动本身就存在着极限。”姜万国默默讲解道。 “极限?什么意思?” “一种因极限而生的假象。举例来讲,只用一个半局,要想从目前大联盟公认最强终结者,柯达手中逆转,你认为这机会有多少?”姜万国嘴角轻扬,眼睛一斜,带有测试意味。 “这,总有可能的吧,守护神也是会爆的,即使是柯达……所以还不能放弃。”王冯燕笃定道。 只见姜万国又笑了笑:“没错,守护神不是绝对,但随着投手的能耐,这个翻盘的可能性,会越趋近于零。有时看似存在逆转的机会,却总是欠缺临门一脚,而这就是一种无法跨越的极限,运动本身存在的界限。就像投手顶多投到160公里,要再上去可以,但手会先断。这么说吧,棒球本身是肉体的极限运动,打者再强打击率不过将近四成,投手始终握有五成以上的赢面。” 王冯燕摸摸头,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打不到他的球,是因为无法超越本身的极限?”王冯燕不可置信道。 姜万国微微摇头道:“选手达到极限的状况会有多久呢?一场比赛可能击出三响砲,四响砲,但能场场如此吗?时间一长,终究会归于平均水平。” “意思是,达到极限是有时间性的,这也就是状态的巅峰吧。不过就算是颠峰,也存在破绽的吧。”王冯燕看向一旁姜万国,见他还是抚着浏海摇头,这让王冯燕有些恼了。 “每位选手的极限都不同,而我只想说,因为存在极限,所以有了绝对,棒球存在着绝对状况。我再举个例子吧,有时候某位打者的状态达到顶峰,能够将通过好球带的任何球路都击出去,或是选到保送。这时候若妄想解决他,并非不可能,但接近零,也才造就了单场百分之百的打击率。然而这种绝对,实际上是一种假象,因为棒球不存在永久的绝对,我记得有个人把这现象称做绝对假象,是因为极限而产生的。” 王冯燕思索着点点头,象是有些领会了:“所以王海硕现在展现的压制力不在于他真的强到另一个境界,而是因为达到自身极限状态,更因这状态而制造出一个在时间内无敌的假象。那么会有时间内的无敌,这时间是源于打者本身存在极限,是吗?” 只见姜万国哈哈一笑:“你终于明白了,因为不论是打者或投手,都有自己的一套攻击手段,当这手段随着选手的状态达到颠峰同时达到颠峰,成为一种饱和状态,一种时间内无破绽的假象,这就是绝对假象。至于时间内找不到破绽,这是因为选手本身存在极限,因为极限,不可能快速的在一个打席,一局,或是一场比赛中打破这种假象,这也才造就了无安打,或是完全比赛。” 王冯燕听完后猛的点头,心中有所感。想到过去自己曾在高中时完成过无安打比赛,回想起当时情景,当时自己所谓的“失投球”在那时连一球都没投过,也因此才能造就无安打。不过拿出相同状态来投职业比赛却大有不同,因为职业选手都找的到其他攻克办法,这或许就是高中和职业的差距吧。非得突破极限,才能看到解答,而看到解答,层次才会再提升。 “这到底是从哪听来的,好厉害的理论啊。”杵在姜王身后已久的陈彦晨眼中正闪烁着。 “不过是一本书。”姜万国淡淡道。 虽然远在狭长板凳区的对边角落,周遭更伴着场边的加油高喊,彭任铭还是有办法听到那二人的对话。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在注意了。 “极限,吗?或许这是真的。绝对假象啊,这名词有点印象。哼哼,这话从曾被评估为二十球内无敌的前亚特兰大幻术师手口中说出,还真是有说服力啊。不过,比起王海硕所创造的无敌假象,我倒是比较好奇国仔能不能再回到过去颠峰。”彭任铭内心笑忖道。 一好二坏,第五棒的高景谅为了能确实击中球,特意放了头两球,为的就是观察球路,而这也同样是教练的指示。只见总教练彭任铭不断比手画脚,竟难得的在下达特别战术。 “上一次最后三振阿梁仔的球是快速指叉,外角最后应该是拐进来了吧。那快的和速球无异,最可怕的是能辨别的空隙实在太少太短。”高景谅望向投手丘上举指轻松写意的王海硕,心下虽不甘,却又有种不安,自在到让人作呕发毛的不安:“这么轻松吗?这么轻松就能做到让打者苦无对策,这实在……” 正思索间,王海硕的第四球便要投出,这时高景谅已有了延迟破坏的准备。 只见王海硕一个跨步,右臂急甩,球出手,并不断向上窜升,速度奇快无比。 高景谅见这球来势微偏,瞬间判断出是颗偏高坏球,但并没松懈,仍持续捕捉可能的出棒时机。 忽然间,球向下不断急坠,高景谅大惊,出棒要跟,却觉这下坠趋势几乎没有底线,便欲收棒。 咚!球进套。捕手瞬间起身指向一垒审,一垒审见状立刻回了一记空拳。 两好两坏。 “刚刚那是什么?”高景谅愣了一阵,随后才开始重整旗鼓。 “真是幅度不小的滑球,看来他的滑球有两种,分别是纵向和横向。这颗纵向虽然较慢,不过幅度倒是能和曲球比拟了,是因为一开始那窜升效果吗?”叶町人拿起平板电脑,仔细端看刚才电视的重播画面,由电视视角比较能感受出所谓球的窜升。 “不过随着时间一久,能掌握的攻击机会应该也会越多,目标只好先放在下一轮。”只见彭任铭又再度对高景谅下达观察暗号。 高景谅见那暗号先是一惊,不过仔细想来也是正确的做法:“就来个测试短打吧。” 王海硕这回节奏放慢,在投手丘上摸了好一会才将身子站直,注意力回到捕手手套时却不禁大疑:“欸?收打吗?不会真要点吧。”王海硕见高景谅摆出短棒,心下微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见王海硕不急不徐的将腿缓缓抬起,接着身体突然急速运转,咻的一声,球已将近本垒。 高景谅一见那球来势正投己所好,球棒急收,并迅速朝短棒瞄准位置推去。 喀!轻触一声,只见海龟队一垒手张丰永没多久已站定位,轻松将那颗内野高飞球接杀出局。 高景谅见状头一歪,神情有些讶异,望球棒端详了一阵。 两出局,虽然仍是无安打无人上垒,不过连续三振中断,对象队而言无疑是件好消息。 轮到第六棒二垒手许凡昊,早在刚才高景谅打击时就被彭任铭拉过去叮嘱了数句,此时看上去象是有备而来。只见他将球棒轮转,彷彿胸有成竹。 许凡昊虽是本季才进入职棒的新人,不过他早已在业余打滚多年,更闯出威名,有着“业余最强左打”之称。而自那日从统一狮守护神陈大东手中敲出追平两分砲后,他攻击内角球的能力已是传响整个联盟。 而当然,王海硕和搭档捕手唐嘉贵也很清楚这点。对于以引导投手能力打响名号的海皇子御用捕手唐嘉贵来说,许凡昊该是除了第三棒超击新人普基赫外,最该提防的另一位新秀打者。 只见唐嘉贵先是配了两颗外角快速指叉球,这两球许凡昊都是目送而过,连动都没动。 一好一坏。 唐嘉贵起了疑,望许凡昊撇了眼,随即马上下了指示,好似没放在心上。 王海硕点点头,将球在套中搓了老半天,而后手臂突然一甩,缝线球便化作一仰角上窜的火箭。 许凡昊见是一颗偏高球路,直觉判断是颗可攻击的甜点球,当下棒子便要挥出。此时脑中一闪,想起教头嘱咐,赶忙抑住球棒,这时,却见原本急急上升的球有了变化,于进本垒板的瞬间画出一道向下弧线。 “Strike!” 二好一坏。 即使止住球棒,这球终究是进了好球带。许凡昊将这球看得仔细,包括前面的两颗指叉球,以及之前所投的所有对决球此时也一并进入了他的思考之中。 “或许能知道他下一球要投的球路了,但……”许凡昊心中默唸道,只见王海硕已然抬腿将球出手。 咻嘶--铿! “跟到了!”许凡昊心中大喜。虽然只是形成界外飞球,但已可是陆鼎全那次以外打的最扎实的一球了。 于此同时叶町人又满脸疑惑的望向彭任铭道:“你这回又跟他说了什么?” 彭任铭耸耸肩:“只是要他好好观察前面三球,这样而已。” “嗄?前三球,是说不出棒吗?那如果三球都好球不就三振了?”叶町人眉头紧皱。 “哼哼,昊仔可是我找来的,我很了解该怎么用他。以他的型而言,是理想的前三棒人选,不过放到第六棒,这也是为了头一年能让他先多观察职业投手的球路。而前三球是要他亲身体会,帮助他就目前为止的所有球路做整理,即使被三振也在所不惜。” 的确如同彭任铭所说,此时的许凡昊如获至宝,象是渐渐捕捉到了那名为破绽的影子。 只见许凡昊再将球棒轮转,这回的他看上去,比初站打击区时更俱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