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只听警笛声密集的自疗养院方向远远传来,接着数道冲天水柱喷洒,一连串的人声骚动,如魔鬼君临般的漫天黑烟,这般景致,让众人都看愣了。 “杰作啊!” 众人一听话声陌生,皆变了脸,纷忙转向。 只见不知何时,在这小树旁竟立了一名身穿套头黑色紧身衣的男子。男子身形高长,体格精实壮硕,面部被漆黑头罩蒙上,看不清所以,只知他面容轮廓深遂,头身比例精致,原地静立宛如模特儿一般。 众人连忙向后退去,各个面如死灰,连站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更何况要应对面前这名看来相当难缠的束衣男。 猴子望阿拜瞧了眼,只见他体态憔悴,两眼苍茫,目光中更有一丝绝望。一见如此,猴子也只能低下头,不甘的磨起牙来。 如果连全部人中最能打的阿拜都丧失战意了,那还有什么办法? 束衣男一看众人各个面色凝重,心想他们原以为终于逃出升天,岂料后面还有个守株待兔的大魔王。自己一揣摩起众人的心思,再望地上一个个狼狈不堪,焦焦黑黑的男子看去,便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 “喉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束衣男笑的直弯下腰来,更不由自主的撑向一旁小树。 其余众人仍是未有动静。因为自己都明白刚刚那一连串的奔逃几乎已耗尽所有精力,逃时并不觉得如何,但要一静下来,种种疲劳接踵而至,实在没法有其他动作,眼下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是谁?”终于,为首的院长还是开口了。 束衣男一掌撑离小树,杵回原地,悠悠道:“你应该就是东家说的院长了吧。嗯,眼神挺不错,果真像条汉子。不过,你这个问题自己在问之前,心里就有底了吧?” 院长这时浑身一颤,眉头紧锁,更不答话。 在最旁边的蓝史杰从头静观一切,见这人举止身形,言谈语调都有些熟悉,当下便鼓起胆开口道:“风雨夜,雷空鸣;无影夜,芒刺凌。” 众人一听又是这般话术,当下脸都青了,直直盯着蓝史杰一脸得意的奸相。 束衣男一听,便开始低头望蓝史杰身上打量。 “你家用的话术,别随便拿出来哄人,听到就觉得恶。”束衣男忿忿道。 蓝史杰见自己居然吃了鳖,当下又惊又恼,却又不敢发难,只好咽下这口气,默默别过头去。 院长等人一见,心中暗暗松了半口。可躺若眼前这男子并非是主子的人,那么挡在大家面前为的又是什么呢? 不多时,男子便开口了:“喂!你个谄媚的走狗,快带你的人滚吧。后面那个不省人事的,想来也是你的同伙吧,通通带走!” 男子这句话,竟是对着蓝史杰说的。只见蓝史杰一脸错愕,不敢置信,忙嚷道:“我……我是主子的人啊!你这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请言明!” “大人?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束衣男沉声道。 蓝史杰颤声道:“莫不是……杀手联盟中人,却不知道是联盟中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男子一听有些恼了,原本交抱在胸的手这会松开,作势便要发难:“你连你爷爷焦大朗都不认得吗!” “你……你是焦大朗?”蓝史杰屁股向后磨了几吋,颤巍巍的道。 一听是焦大朗,那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杀手联盟盟主,院长等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束衣男冷冷道:“知道了还不带着你的人快滚。” 蓝史杰牙根紧咬,向旁啐了一口,这便默默起身,摇摇摆摆的将后面不知生死的陈重见背起。他驼着背,择了一条远景站满高楼的小径踉跄的去了,离开时还不时望众人撇了几眼。 院长等人眼巴巴的看着辛苦捉来的人质就此离去,心中皆是不甘。但一知道到是焦大朗在此,却也不敢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束衣男直直伫立原地,待那两个疲惫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要紧,那两个家伙留着不但没用,反而麻烦。再者需要什么情报,我这里有的是,前辈们就别多理会了。”这会束衣男说着,便恭恭敬敬回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这时众人又是一惊,只听束衣男的话声语调,甚至是肢体都和刚才迥异,竟从刚刚粗犷好讽的中年地痞,变成了彬彬有礼的文质青年,差距之大如同换了一个人。 “你到底是?”院长勉力站起身道。 束衣男见院长收敛起了敌意,连忙又行了一礼:“晚辈刚刚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只因对头手下在侧,必须做点戏混淆视听。” 院长点点头:“可你刚刚却叫他俩滚,这不又自相矛盾了?” 束衣男笑了笑:“不,前辈实有不知,我刚刚扮的是杀手联盟盟主的架式。这盟主和主子建交道上人尽皆知,可盟主背地里却相当不齿这主子,这同样也有传闻。所以我刚刚那一下,应该算是合情合理。” 院长这回嘴角上扬,苦笑道:“确实,我刚刚的确以为是杀手联盟的焦大朗来了,还真吓了我一大跳。但仔细一听,这焦大朗的声音隐约中却带有点嫩味,才不免生疑。” 束衣男苦笑:“前辈是说在下的模仿术还嫌智嫩就是了。” “不不,是说你的声音即使变化,仍无法完全掩盖你的实际年龄。”院长解释道。 这时猴子起身不客气的插道:“刚刚才摆出一付天王老子的姿态,现在又口口声声前辈前辈的,直把我们蒙在鼓里耍。还不知道阁下是哪个道上的,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院长见猴子语调不客气,忙抬手一摆,并不时留意束衣男的举止,显然自己也不全然对此人放心。 但见束衣男并没有气恼的征兆,只是微微点头道:“前辈说的是,在下是大杀手齐桓一齐老门下杀手,这回特别奉命前来营救院长和师祖百里居英。但眼下似乎并没有千杀册他老人家的影子。”束衣男说着,又向三人打量几眼。 院长三人一听都愣了半晌,相互觑了一眼。一来他们从没听过齐桓一这名头,二来虽能肯定百里居英已远走高飞,却不知是上哪去了。但一听到说是特别来营救自己等人,三人都不免猜疑起来,想到刚才逃亡时的种种路引,绝非恰巧。但,这人救自己等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三人中只有院长心中有了底。 阿拜这会好声问道:“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喔,我是齐老退出杀手联盟后才收的弟子,在那之后的弟子都必须隐姓埋名,对外都只能以代号示人。我的代号是七,各位前辈就叫我小七或阿七吧。” 三人点点头。猴子见他报了名号,看来挺有诚意,这时也温和许多,歉道:“七是吗?特别前来相救,我们很是感激,但前先已烧死了我一堆兄弟和心血,心情还不稳定,若有言语得罪,还望阁下包涵。再者你特别前来救援,想必一定有什么要事想拜托吧?” 阿七点点头:“各位前辈们自然都猜到了,那小弟我便不再客气了。是的,我师父齐桓一为了两件事而来,其一是为了师祖百里居英,至于其二……这里并不好说,还是请各位前辈们随我来吧。” 这时猴子又道:“等等,不管要去哪,总得先让我们几个老人家休息一下吧。再者若是我们决定要去,这一路下来你老这般前辈前辈的叫我一定会很不自在,不如都叫外号吧。我外号猴子,旁边这位壮汉是阿拜,而我们的院长你已经知道了。”猴子一一介绍过,边说边向院长以眼神请示是否随行,去见那齐桓一。 院长一见,神情笃定的微微颔首,猴子便不再发声。 阿七见状,也没多想,便点头应了。接着更主动上前替三人查看伤势。 却说齐桓一曾和现今杀手联盟盟主焦大朗互为师兄弟,同样拜在千杀册百里居英门下。在三十年前百里居英被害陷入无间道之中后,齐桓一因对师弟焦大朗心生怀疑,却又无凭无据。在寻思自己立场后便带着门下众弟子归隐,从此不问世事以避凶手锋芒。果不其然,十年前一起杀手联盟的肃清事件,齐桓一门下便完全避过了。 阿七边替三人处理伤部,边简略说了师父齐桓一的背景。表面上看来一派轻松,但院长三人更不时望四周打量,先是探头看看蓝史杰到底走远没,再者就是疗养院方向的火势,以及那附近包围的杀手们的动向。 不过,视野几乎全被刚刚赤焰之道蔓烧的火势给遮蔽了。因此,在这火焰之道的火烧尽之前,大概还能松懈一阵子。 四人小歇的这块低漥地是过去被开垦作为池塘之用,现在则是一块小有积水的微凹草地,附近皆是一片杂草,最外围绕着一圈铁栏,象是已被政府征收为待建地。 三人休养片刻,体力逐渐回复,烧烫伤在敷过药后也慢慢不碍事了。这下子,三人脑子腾出了闲暇,皆不由得惋叹起待了多年的疗养院。 院长心知此地不能久待,便道:“千万不能小看蓝史杰这个人,在他还没有其他行动前,我们得快走。”院长说着,边卖力起身。 阿七忙上前扶起,也点头道:“晚辈也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再过不久,潜藏在疗养院附近的师兄弟们大概就要杀过来了。也不知道焦师叔本人有没有到,还是得快点和师父会合。”说着,便带头领着三人望低漥地角落走去。 院长边走边道:“阿七,有两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们。一是无间道这条逃脱路径是你规划的吗?还有,你师父想救出百里先生是自然,但我们这些人和你们从无交情,为的又是什么?” 阿七见当前路径隐蔽,便也不再隐瞒:“这条无间道的逃脱路径并非是我策划的,而是我师叔焦大朗策划的。这些年,他早已调查清楚这一带的地势起伏,知道这一块低漥处可通到无间道,便在这凿了一个洞,并在无间道地下内暗中设置了一台进气机,心想师祖应该会被火势逼到这洞口。然而,这些都是为了配合这场火所策划,也就是配合着主子。要不然,我想师叔他早已发作,也不会等到今天。而我们齐老门人这些年也一直暗中查访,寻找能帮我们守住师祖的人,在得知焦大朗会在今天动手后,师父便派我前来营救你们。” “派你?就你一个?”猴子惊疑道。 阿七笑了笑:“对,就我。你们从洞口出来时的那条火道,就是我布置的,烧的都是原本堵在洞口等待你们的杀手。” 阿七一脱口,众人脸上皆掠过一丝惊诧,全没料到眼前这名通体漆黑装束的青年杀手,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身手。但听他竟把同道中人拿来当柴烧,说得是一派轻松,虽是敌对,也不免令人颤栗。 “阿七,你刚刚说的,暗中查访能够守住你师祖的人们?既然你们知道你师祖的下落,又为何不干脆给救走了?”院长挑眉道。 众人来到一处排水水管口,管口崁在高低地间的崖壁上,口径足可让成人通行。 阿七先行,手脚利落的钻了进去,其余三人先是犹疑了一瞬,互觑了一眼,接着便一个一个跟着钻了进去。 于管道中爬了一会,只听阿七叹了一声:“院长,你刚刚说的不错,大家都知道师祖是被师叔陷害,这就算在道上也不算秘密,可我们的师父就是不敢有所作为,就是深怕和他师弟焦大朗正面杠上,这才百般回避。” 院长一听就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便道:“这详细的,方便透露吗?” 阿七顿了顿,还是续道:“其实,我师父是大可不必害怕师叔的,因为以我师父门下整体而言,是完全强过师叔焦大朗的。特别是暗杀技法,肉搏技等更是我派强项,所以焦师叔在武艺上完全不是师父对手,但……这也是我师父害怕的原因。只因焦师叔攻于心计,知道明的来不是对手,所以都是暗里斗,而我师父又是老实人,他自己也深知这点。当师祖被害后,师父便已心知肚明,却不好发难,为避祸端,只好带着全派上下归隐避祸。” 于漆黑管道中,院长边听边沉吟着,半晌又道:“不对,你没有把事情说全,因为不太合常理。如果总体战力皆胜,就算智败,那倒也不至于全体归隐以避其锋,甚至要偷偷摸摸去拜托人帮忙保住师祖。阿七,你说是吧?” 阿七吞了吞口水,苦笑道:“不愧是院长,果然瞒不住。是的……还有隐情,那就是……是师父的儿子齐柏辽,无故失踪了。这件事算是本门家丑,所以……” “不方便说吗?”后面的猴子抢道。 “不……既然要拜托你们,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齐柏辽是师父齐桓一唯一的儿子,由于是新婚得子,师父自是加倍疼爱这对母子。嗯……毕竟都三十年前了,这些事情其实也是听师兄们说得,听说焦大朗有个怪僻,就是他只信上苍一生只会赐给男人一个女人,其他都只是祸水。也因此,焦大朗当初见到师父齐桓一的妻子时,他当下便认定师娘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天女,便起了横刀夺爱的心。这件事被师祖知道了,那当然是闹得不可开交,师祖甚至扬言将他逐出师门,或许这也就是师叔有心除掉师祖的导火线了吧。” 众人凝神细听,只觉得像极了八点档剧情。 “这件事还没完,就在师祖遇害后,师父就对师叔有了警觉,更是严加保护他的妻儿俩。只是终究防不胜防,焦大朗那贼厮还是成功将刚出生不久的师兄齐柏辽劫走了,目的便是要他母亲用自己来换孩子的命,无可奈何,师娘最终还是归了焦大朗所有。可歹毒的焦大朗并没因此罢手,得到师娘后,他便偷偷将年幼的齐柏辽藏匿起来,并胁迫师父说:令郎擅自出家未归,目前生死未卜云云……,再让师娘修书一封,内容却是劝师父放弃本业,就此离去,那么一切安好之类。目的是什么师父心里自也明白,那便是逼迫他从此退出江湖,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原因了。” “好个歹毒的焦大朗,根本是淫贼!我料那齐柏辽最后根本没回到他母亲手上对吧,肯定偷偷作掉了。他怎么可能去养别人的孩子,何况还是情敌的孩子。”猴子骂道。 “说得不错,但齐柏辽生死如何,至今还没有个说法。只因齐柏辽是能牵制我师父的重要利器,焦大朗不可能随便下杀手。所以,这三十年来我派只干这两件事,第一就是把师祖救出来,为不让焦大朗察觉,我们才四处明查暗访,就是想找个能帮上手的盟友,第二就是搜寻齐柏辽的下落。” 众人点点头,院长道:“所以你师父这才找上我们SS对吧,才在十年前找到了天枢星谭药矢前辈吗?” “嗯,师父的确在十几年前和一个人接触了,是一个叫作谭幸旻的人。” 众人一听皆是一凛,都没答话。 “而详情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谭幸旻后来找上了天斗四星的谭药矢,再后来谭药矢便创立了SS星之七,之后你们就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了。现下,当初SS的创立者谭药矢前辈音讯杳无,若有事商量也只有找我们了吧。”院长叹道。 “确实,师父特别交代过,有没有办法见到师祖就只能凭天意,但SS的第二把交椅,院长,务必是一定要请来的。” “客气了,能不能帮上忙我是没把握,但这几年来你们师祖确实在我们的照料下日益精壮,想来应该早已出了无间道了吧,毕竟那是我和他承诺过的成熟之时。” 阿七听不明白,也没问下去。于管道中前进了一段时间,众人终于盼到了那期盼已久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