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后108针 第52章　铁嘴元神

夜晚，王冯燕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惶恐的心绪，回到了市区边交的旧公寓。 回来的路上，王冯燕已做好了最坏的设想，想到可能明早一开电视就是自己挥拳扁人的实录，想到再下来引发的风波，球队责难，记者会，舆论挞伐，声名狼藉等等。 最后，就是遭到解雇释出。 想到此处，便觉得愧对过往所有师长的教导和期望，更污了郭叔和父亲的名声。 “最后，会不能打棒球吗？”王冯燕心中默道，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从没想过不打棒球自己要干什么，这便赶紧收起一箩筐的坏念头。 王冯燕转而想起刚刚的鲁莽，倒也不全是没过脑的举动，至少他估计过狗仔队可能的所在，也下意识在扁人之余隐藏了自己的正身。除非狗仔有本事在横跨大马路的对街偷拍，不然自己还是有些把握的。 自己推论一阵，心也安了许多。 郭叔见王冯燕进家门，也没对王冯燕多说什么便回房睡了，这倒让王冯燕颇感意外。自从进入职棒，郭叔就很少再对王冯燕当面训斥或叮嘱什么了，比起国高中时期的耳提面命，现在几乎什么都没讲了。 回想起过往，郭叔对自己的训斥也多半是提醒自己不要太过自负自傲之类，且不断教导自己，棒球是团队运动，千万不要有“自己出马万事足”的心态。至于在球技上的教导，学业或待人处事之类反而多的多，不过也不打紧，因为还有个黑面大叔在背地里不断鞭策。王冯燕自己现在想来也感奇怪，黑面大叔实乃一届道上霸主，对于棒球的造诣却高的匪夷所思。台湾人会打棒球，更对棒球有深层的认识自是不会奇怪，可黑面大叔却让自己感觉到另一层，一种对棒球非比寻常的特殊情感，有冀望，也有留恋。若要比喻，这就象是退役名将怀念球场云烟般的眷恋吧。 这时，王冯燕又想起黑面。夜深人静，一个人仰躺在沙发上。 不明所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时，心中不禁暗骂自己的无能、懦弱，什么时候竟然像个哭包一样。 自己或许早该意识到，爸爸，不只一位。 ＊ 醒来时，天还没亮。 王冯燕看了看钟，才不过晚上四点。 一觉刚起，也不想再睡下去，百般无聊，便索性打开电视。 王冯燕从小到大就是个不爱看电视报纸的人，因此社会上都发生着什么事，自己也仅能从亲朋好友口中听说而已。 一开电视，为避免影响心神，便迳往体育台转去，看看各队近况。 想起来，球队昨天是和海龟进行了三连战的最后一战，是输是赢自己还不知道。 好巧不巧，正是遇上了当天职棒精华的重播时段。 只见画面一片草绿，球员们各个奋力拼战，见小小的缝线球内野外野的直来横往，板凳区上人人陷于其中，这画面竟让王冯燕唏嘘不已。 不过是禁赛三场，自己何苦如此呢？ 不知道。王冯燕只觉得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拼战而自己却不在其中，这感觉，哪怕是一秒，也让自己郁闷不已。 “欸？这声音？”王冯燕突然惊觉，画面背后播报的语音，却是如此的耳熟。 只听话声娇柔轻细，端庄婉约，特别是那字句间的抑扬顿挫，语调等，着实像极了一个人。 “彩辰吗……”王冯燕一愣，不觉又是一酸。 王冯燕没等播到自己球队近况便赶紧转台，毕竟人事已非，也是为怕影响心神。 那就几乎没频道可看了。 他默默低下头，手边仍不断换台。萤光幕中的闪光不断在脸上跳跃，声光混杂，自己也无心留意是否有中意的节目掠过，就只是无神的望着室中一角。 “身为棒球员，而不能打棒球。这是什么样的滋味，我想你这几天应该很清楚。” 语调熟悉，王冯燕一听便愣住了。他赶忙回头，见是郭叔，心下却微微失望。 “郭叔……好早啊。”王冯燕无力道。 郭叔静静坐下，望电视瞥了几眼，便默默向王冯燕伸出手。 “原来你起个大早，为的是跟我抢电视？”王冯燕心中滴咕。 郭叔接过遥控器，二话不说，开始专注操作着手中的仪器。 半晌过后，王冯燕睡意也来了，便起身要望房间走去。 “别走啊，我叔侄俩难得看个电视呢。”郭叔淡淡道，目光仍在电视萤幕上。 王冯燕应了一声，又坐下了。 过了良久，只见探索频道中的蛹都快破了，郭叔仍然一语不发。 “冯燕，你认为棒球是什么？”郭叔突然毫无预警道。 王冯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皱眉道：“工作吧……” 郭叔嘴角微扬，又道：“那么，即使不打棒球，也不过是换个工作而已，对吧？” 王冯燕顿时一凛，这才醒悟。 “对职棒球员来说，不打棒球，如果只是换个工作，那迄今为止所付出的努力，也不过是虚有其表，毫无支持的东西。因为，当你哪天遇上了无法只凭努力就跨得过的墙，无计可施之下就放弃了，那不打棒球对你而言，或许就只是换个工作而已。”郭叔一席话说归说，双眼仍一刻都不曾离开萤幕。 王冯燕依旧无言，一席话也似懂非懂，只是低头苦思。 “冯燕，以你的能耐，进职棒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若要成就更多东西，你首先要认清这件事－至今为止，你对棒球付出的所有努力，到底为的是什么？名利？金钱？还是更崇高的目标？” 王冯燕想了一想，才缓缓道：“我想，我想成为像郭叔，和父亲一样的传奇投手……嗯。”一番话，字句中却尽显犹豫。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球场内外的磨难，把过往一身的傲气也磨掉了吧，甚至，连自信都给磨去了。 郭叔听完便不再有动静，王冯燕观察他的脸色许久，仍不明白自己的回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待蝴蝶破茧而出后，郭叔便又回头去睡了。这下王冯燕又更不明白了，到底哪个人半夜三更爬起来为的是看蝴蝶破茧的？ 不过，郭叔的一席话当真让王冯燕铭感于心，更不停反覆思索。想想这几天那些在球场上拼战的队友，只要一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在，心头就苦闷不已。莫非这就是郭叔说的，棒球是什么吗？是荣誉？是拼战心？还是？ 王冯燕一时无解，也回头去睡了。 ＊ 一大清早，于都心豪华住宅区，李府。 “少爷！少爷！最新一笔线报入手啦！”一名仆从娇声娇气的高喊道。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不是早说过以后工作相关的资料自己放书房的吗？”李从元边念边下了床，忿忿的走进了浴室。 年轻女仆从委屈道：“不是这么讲的啊少爷，您前几天才说这几天若有大消息，一定得第一时间通知您的啊……” 李从元在浴室折腾了半天，一听仆从这么说，当即清醒，脸上随便乱抹一把便抢出了浴室。 “怎么不早说呢？是大火的事情吗？”李从元一把将仆从手中的资料给夺了。 “不是……是娱乐圈的消息。”年轻女仆低声道。 李从元随即眉头一皱，不过是在纸上扫过几眼，便将整份资料全都扔进碎纸机中。其实李从元做这行已久，看一份资料更不需从头看到尾，不过在字里行间找寻几个关键便能马上理出头绪，铭记于脑海中。 “这次又是谁拍到的？”李从元淡淡道。 女仆从犹豫片刻，随即道：“是鲜报网旗下狗仔拍到的，可相机当下就被我们公司的人给买来了。” 李从元神情颇为激赏：“哦，该不会是我新编的特搜小队，小石子那伙人昨晚也在吧？” 女仆马上用力点了几个头。 “嘿，很好，现在就叫他们来，让他们带上相机，我一定重重有赏。唉呀！说起来，昨天那小王八蛋醒来居然什么都给忘了，更让我晚上的特别直播全毁。啧啧，好在天可怜见，今早又来个这么厉害的，依我的本事，要查到动手的小兔崽子根本不是难事，嘿嘿嘿……小翠，今晚吧，我相信我今晚就能做出抢先报，这就先帮我安排一下。”李从元得意的搓着满是胡渣的下巴吩咐道。 女仆小翠领命，这便又急急忙忙望大门奔去。就在她要开门的剎那，忽然回头道：“对了少爷，夫人刚刚和阿贵出去了，想说是不是能藉到处走走来想起什么。” 李从元一听，脸色大变，忙嚷道：“这事也不先跟我说一声！那小王八蛋身分特殊，要是被人认出他是大火唯一的生还者，那还得了啊！” 小翠这又不解了，便歪头道：“少爷，您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吗？如果你不说，我不说，夫人不说，那还有谁知道呢？” “这倒是……” 小翠见没事了，眸子一闪，俏皮一笑，便出了大门。 李从元见小翠走了，心下顿时又起疙瘩了。只觉这大火原因定然不简单，如此生还者就更是不简单了。出于自我的安全意识，李从元只想着能尽快把这人榨干，以免后患无穷。 ＊ 于住宅区附设公园，李从元老母和阿贵正缓缓于石子道上踱着步。 公园内占地广阔，林木之繁茂足以隔绝世外的喧嚣。二人于树荫下信步来回，也有好一段时间了，而散步其间，李夫人更滔滔说个没完，阿贵就只是在旁静静听着，更没答话。 “阿贵，想起什么来了没有？”李夫人笑问道。 阿贵低丧着脑袋，无力道：“劳烦夫人费心了，不过依旧是……” “这样吗……好吧，我看我回去和我儿子说说看，看是不是再请医生来替你看看吧。”李夫人语气也跟着忧心起来。 阿贵虽过意不去，但看李夫人是一片好心，就也没再多话，只是低声谢了。 这时，只听后方有阵急行的脚步声。二人查觉，回头一看，却是李从元慌忙而来。 原来，李从元一个人在楼上越想越不对劲，只道阿贵在外多露脸一秒，就是多一分风险，自是坐不住，忙下来寻两人。 “妈，回去了……阿贵的事情我会看着办，妳就不用多烦心了。”李从元边喘道。 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可现在是我的散步时间啊，阿贵一走，那谁来陪我啊？小翠人呢？” “小翠去帮我办点事，一会儿回来，我看您这回也散了许久，也差不多该上去了。”李从元边说着，边焦虑的环顾四周。 是说两天前的疗养院大火一起，各大媒体也相继出动。而李从元的“争元报”当然也没错过，不仅如此，李从元本人虽是老板，但为继续在名嘴界扬威，出个别任务自是不少的。而自己过往擅用的技法便是和自家媒体分别行动，以不同的角度切入现场，往往能令自己取得更深刻的情资。 也因为当时自己一心想从外人最不注意的地方切入现场，一方面也是怕自己行踪败露，故而从政府征收空地偷溜而入，也意外在空地不远处草坪发现了浑身焦黑，满身是血的陈重见。 李从元当下直觉反应，这就是生还者不会错，便二话不说直接救到自己家中，更冒着出人命的风险，凭自己一点医学皮毛胡乱救治起来。 所幸外伤居多，唯一堪虑的是头部创伤及昏迷。好在最后陈重见起死回生，事后李母也为自己儿子的荒唐行为而深感愧疚，才会对陈重见如此关怀。 然而失忆后的陈重见本人自然是不知道他就是大火唯一的生还者，李从元一家在查觉他失忆的状况后，为留住他，自也没对他透露半点。而陈重见虽有追问，李从元只说他是已在李家服务多年的家仆，因为之前路经疗养院附近，被爆破震的浑身是伤，经过调查局确认身分无碍才带回家中调养云云。 李从元跟着陈重见和夫人望回走，一路上他不断四处顾盼，只觉一旁隔绝世外的茂密树林森然，很是诡异，象是一直都有对眼睛在观察自己等人一般。 待三人远去，慢慢回到住宅高楼，李从元这时仍旧不安的向后一瞥，当即一凛。 远远望公园边缘树林望去，他顿觉隐约有对炯然双眼，透着眸光，正盯着自己。 李从元倒抽一气，揉揉眼，再望树林打量去。这回，却什么也没有了。 李从元吞了吞口水，只道是自己太过在意而生的幻觉，便勉力不再去想。 中午，女仆小翠带着一票年轻人来到李家。 只见那一票年轻人各个装束隐密，球帽口罩之外，身上的器物也全都遮挡在风衣之内。 李从元一见连忙赞许的点着头，随即疑道：“你们谁是小石子啊？” 来者五个年轻人装束相仿，身材接近，一时身分难辨。李从元话一出，最左边一人便悄悄站了出来。 “元哥。”小石子弯腰道。 “东西都带来了吗？”李从元沉道。 “是的。” “好，我们进书房谈。”李从元说着，便从沙发上站起，领着五人弯进了走廊。 李从元家中乃楼中楼设计，一楼除宽敞的客餐厅外，直通走廊，便能衔接私人卧房、书房。而二楼便全是为夫人设计，除了有专属厨房，小花园外，女仆小翠为方便照料夫人，也在二楼特别安了一间。 六人进了书房，小石子等人见室中宽敞，书籍密布外，室中竟也是楼中楼设置。书柜架架高低各异，却皆是深黑实木打造，其中有架书柜如同支柱般直通二楼顶端，整体看去，除了书卷气息外，更有种深沉的豪气和华贵。 五人不断上下打量，都看得出了神了。 李从元见状很是得意，便稍稍介绍道：“我这里的藏书超过上万册，二楼是我的工作室，为了方便，才特别订做了这座两层楼高的书柜，也别太见怪了。” 六人纷纷就坐，小石子赶忙递上了已洗好的照片及相机。 李从元一见，当即脸色大变，沉声道：“谁让你洗照片了？你怎么洗的？” 小石子赶忙解释，语调结巴：“是我自己洗的……只是，以为先生会想要已经出来的照片……实在对不起。” 李从元一听，肩膀一软：“也罢，反正这事是抢独家的，就算你私自备份，日后卖出去也无妨，我多心了。” 李从元遂开始打量起这张照片，并一边问道：“可知道原因？”李从元指着一张男女跌倒在地的照片道。 “鲜报网的人说是女主播倪彩辰一出TSP就被一个古怪男子搭上，然后等公车等到一半，那男的突然向倪彩辰甩了一掌……再来，又是一个怪人从花丛跳出来打倒那男的，随后逃逸。”小石子断续道。 “好，跟你给的资料是一样，不过倒是只拍到这怪人的背部，以及一点侧脸。根据你给我的资料，那甩巴掌的在口罩脱落后几可认定就是沉虹豪，而那个怪人嘛，可以推断就是沉虹豪的情敌。”李从元信誓旦旦。 在场五人一听面面相觑，虽意外定论下的快速，却也觉得尚合情理。 “沉虹豪性格张扬且骄傲，想必倪彩辰定是受不了他明目张胆的超跑接送，所以沉虹豪才以这种形式出来，为的就是讨倪的欢心。但倪呢，一心想和沉保持距离，所以当沉一但越界，倪便反抗起来，这时骄傲的沉虹豪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这巴掌便甩了下去。这时，躲在花丛已久的倪的疯狂粉丝当然无法坐视，沉虹豪就这么被痛扁了一顿。”李从元淡淡说出来龙去脉，象是亲眼所见一般。 “元哥真是厉害啊，人称铁嘴元神果然不是盖的，那么今晚就要在节目上发表了吗？”小石子乔了乔帽檐道。 李从元脸上仍无喜色：“不，前面我说的，一般名嘴十之八九都办得到，所以要是想讨回昨晚颜面，这疯狂粉丝的身分势必一定得查出来。” 小石子不解：“不过就是一般粉丝，查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从元闻言，呵呵一笑：“一般粉丝哪里会害怕身分曝光呢？” “害怕身分曝光？” “不错，一般粉丝既然人都已经揍了，还怕被认出是谁揍的吗？再者，倪彩辰自己的粉丝，却揍完人就跑，这岂不放过上天掉下来能一亲芳泽的机会吗？换做是你，见到第一大美女朱子渝在你面前跌倒而不去扶她的机会有多少呢？”李从元笑道。 小石子等人一听终于有些明白了，小石子便道：“所以元哥，你怀疑这人也是公众人物？” “错不了，而且是体能很好的公众人物。看看这张照片，根据你资料说他是从花丛中跳出来，那么这一垂直跳必得越过花丛前这高约六七十公分的台阶。若加上花丛中枝条的阻力，我想这除了运动员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了。”李从元肯定道。 这下小石子又不解了：“可是……既然都是公众人物，倪彩辰现在也还没多大牌，何不大大方方上去认识呢？” 李从元这时抚掌笑道：“哈！小子你突破盲点了。那这就说明他不能上去认识，若要找个合理的说法，那便是这人原本就和倪彩辰认识，更对倪有着爱慕之心。为了确认倪和沉这两人的关系，便大胆偷在她下班时暗中观察。” 小石子啊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说到这个，倪彩辰是体育主播，之前更是主跑棒球的场边主播，认识他的球员一定不少，对啊，这么浅显明了的事情……” “说的对极了。只是，到底是哪个棒球员，这还必须调查，你有什么线索吗？”李从元问道。 小石子歪头一想，遂望其余四人瞅了几眼，左看右看，目光这时揪出了一个人。 那人见状，也点头示意，便缓缓开口了：“元哥你好，我叫阿水，是职棒迷，同时也是美女主播迷。”说到此处，阿水不禁吸了吸口水：“嘿，这倪彩辰在我心中是女神级的人物，她和哪些球员好这自然是逃不过我的法眼的。记得她常常在网路上说些兄弟加油啊啥的，所以她应该是亲兄弟象的……记得她做的第一个专访对象就是兄弟的超级新人王冯燕。后来她自己也在个人访问中透露过王冯燕是引她进TSP的好朋友，还有……” “好了，可以了。”李从元打断道：“我大概知道方向了。小石子，现在就帮我叫辆去龙潭球场的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