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查二人研究至深夜,期间穆添颖不断的在一旁冷嘲热讽,而陈志愿也连忙在侧安抚,到后来二人一言一句,不自觉便吵起了陈志愿方才透露地图的事。 穆添颖直说陈志愿透露的太过老实明白,更骂道原本说好串通隐瞒的计画全被陈一时的胆怯所搞砸,后又追溯到之前,叹说真后悔当时收留陈。而陈志愿则强调自己是抱着改过自新的心态离开组织,也是想趁穆添颖还没涉入太深之时拉他一把,所以才找上穆添颖。而透露地图的事,陈志愿坚持说这才是正途,直说是表明自己选边站的诚意,更说若之后被组织捉去,那自己也认了。穆添颖听完仍是不屑,只道和陈先生对立是螳臂挡车,待在姜万国底下根本没搞头云云。二人就这样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越吵越大声,一时间密室是闹得鸡犬不宁。 “燕老弟,你在一旁也听了好一阵子了,该评评理,说说这冥顽不灵的穆老弟。”陈志愿忿忿道。他自觉和王冯燕熟悉了,便直称王冯燕为燕老弟了。 王冯燕一听不免为难起来,支支吾吾的不敢吭声。事实上方才初见陈志愿时更不明白其身分,而陈志愿也正为选边站而犹豫不决,因此才露出如此软弱的姿态。可事情一过,陈志愿理好情绪,便主动和王冯燕攀谈起来,对话中,王冯燕才知原来陈志愿正是过去兄弟象的台柱选手之一,辈分上那就是自己的大前辈了。王冯燕知道实情后,这才歉声连连,毕竟棒球选手间是相当重视伦理辈分的,不论陈过往是如何被终身禁赛,礼数仍是最起码的。 “这……陈前辈,你俩都是我的前辈,这哪里有我说话的分啊。”王冯燕干笑道。 “哈!你还知道我们是前辈啊。看你刚才那副模样,颐指气使的,好不威风啊。”綑缚在椅上,赤身裸体的穆添颖冷笑道。 王冯燕一听,耳梢微红,知道刚才自己是有些过了,便没再吭声,而心里直把矛头对向姜万国,只道这都是姜万国要他干的。 “好,也罢。那么查先生,你也说句话吧,现在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了,总不能还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吧。”陈志愿又嚷道。 老查一听,收起地图手稿,扭扭脖子后平淡道:“我倒有话想问你。你当初打那通订位电话时,安的是什么心?” 陈志愿一听浑身一凛,有些结巴道:“就是……就是放不下穆老弟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老查哼哼一笑,又道:“那你后来偷偷离去时,安的又是什么心?” “我……我是,我怕我家老母被组织找上门,所以才……”陈志愿越说越小声。 “哼,你老母住在花莲哪条街,想必是比你还难找,组织要费这事倒不如来寻我们。我看你呀,还不是因为身分被姜万国揭穿,贪生怕死,这才逃了。”穆添颖冷笑道。 陈志愿低头咬牙,象是默认了。 “既然贪生怕死,又怎么会回来。”老查镇静问道。 “总不会是半路上良心发现了吧?”穆添颖满不屑的附和道。 陈志愿知道自己前后矛盾了,怎么样也掰不下去,于是叹了口气,遂道:“是,我当时的确是因为害怕,所以跑了。后来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想想这大街小巷,处处是逡巡者,即便我只是一届小角色,但对那些飢渴的双眼来说,还是不无小补的。唉……我也想过就这样深入地下,去当个逡巡者算了,可是不对啊……这然彻丕,陈先生等人都在暗中捉我,我这样的身分,怎么可能呢?所以啊……” “请你讲重点。”老查插道。 “喔……”陈志愿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吞了吞口水,良久才缓缓续道:“嗯……好吧,我认了。我之所以会打那通订位电话,连络查先生,其实就是想,想……” “想向组织暴露穆添颖的行踪,没错吧?”老查补道。 “呃……”陈志愿那大胡子又再次湿透。 “啥?你!你居然想干这种事?”穆添颖差点连椅带人跳了起来。 陈志愿的头是更低了。 “你用公用电话打来酒留人订位,还向柜台问到姓穆的服务生在不在。这表面看来似乎没什么,但那公用电话的所在却是在那最多逡巡者聚集的西门町,此外,现在有多少人打公用电话呢?更别说用电话卡了。” 穆添颖听完后几乎是大发雷霆,整张脸是胀的红通通。待老查一说完,便接骂道:“哼!居然用上专门连系组织的母谍卡,你想揭穿这里那不打紧,但你居然说啥姓穆的服务生,你这根本和偷偷报警叫警察来抓我没两样,哼!” 一旁王冯燕在听完这句话后总算理出了头绪,这不禁急道:“那这下……那个姓陈的不就知道这里藏人了吗?” “不会的,因为那通电话根本不是打到我们这间酒留人,而是一处姜万国设置的战术通讯点。再说,我们酒留人是没有电话可以打进来的,客人也都是自己人,你手上那张名片也是姜万国为避免你这种人而特意伪造的。况且现在科技那么发达,配个AI客服员就有上万辞汇可以应对,比真人还像样,怪不得失业率那么高,混不下去就往地下世界跑,就像你俩这样。”老查一席话,直让陈穆二人颜面无存,无言以对。 “奶奶的,平常看你闷不吭声,要说起话来可比李从元还犀利。”穆添颖心中骂道。 噗哧一声哽咽,陈志愿羞愧哭丧道:“我……我就是因为害怕……怕和组织对立,所以才会干下这种傻事。我只想道当时穆老弟可能已经全盘托出了,要是……要是能让组织来个一网打尽,那我不就得道升天了?我……我对不起你们!”陈志愿说着,一颗头便望地下栽去,吸簌痛哭起来。 见陈志愿大哭起来,王冯燕忙上去拍他的肩试图抚慰,而穆添颖则是不屑一顾,目光更刻意避开陈志愿,至于老查仍是依旧淡定。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母谍卡,就是那联络组织的电话卡?”穆添颖斜眼望老查撇去。 “很简单,因为他打过来时,配额刚好用完了。基本上现在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卡,配额根本不可能用完吧?除非被关方停掉,或者,那卡本身就有什么问题。再者,姜万国发的假名片每张都有卫星定位和即时身分辨识系统,如此一来便清楚知道陈志愿是在西门町打过来,那他的动机就很明朗了。而西门町电话亭可是最大的地下情报中继站,不过那里的公用电话却是十几年前的旧型,连微电脑都没装上,外壳也只有数字键及老旧的电话卡插槽。但是,那里的电话却能供地下黑手交换情资,发布地下报,那又是为什么?” 穆添颖一凛,后讶异道:“难道,那里的电话全被地下黑手改造过了?” 老查点点头:“算是。不过与其说改造,倒不如说是利用老旧外壳,隐藏他们内建的新型机种。如果陈志愿先生知道这点的话,那么他的动机就很合理了,还有卡片额度用完一事也能说的通了。” 陈志愿哭虽哭,老查的话自己还是听的见。待老查话说完,陈志愿双手搥地,话声凄然道:“不错……我确实知道这点,我也知道组织给我的配额快用完了。为怕组织没发现,所以才……才选在那种公共场合。” “哼,就像车站前的送报童吗?也太张扬了吧,你是真心想害死我啊!”穆添颖愤恨道。 “还好,他当时说的话只有认识你,同时正搜寻你的你们组织才搞的懂。所幸你还只是个菜鸟,且酒留人太过隐晦,大概也会被道上视为无用的讯息吧。不过依他那张大嘴巴,若是再配给他一分钟,那可真是危险了。”老查淡淡道。 “呸!”穆添颖望陈志愿啐了一口。 在老查的爆料下,室中终于恢复了宁静。陈志愿并没求原谅,而老查等人也没要自己走,那么无处可归的陈志愿自然不会主动走人,这便一个人辗转移到了角落暗自啜泣。穆添颖仍旧在椅上不时呻吟几句,王查二人则又开始研究起那地图,然而不知不觉,时辰已近午夜。 其实地图本身是没什么好研究的,关键还是在于上面所标的埋藏地点。原先王查二人以为上面并没标注,但后来将图面原封不动扫描到纸上后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以无数黑点构成的线条,其有些地方不时会出现明显分段。若将那些空白的段子连续起来,便成了数条新线,不过那些空段该怎么连续才是正确,王查二人是花了数小时都没有头绪,就好像地图少了另一部分似的。 “穆前辈,这地图是完整的吗?”即使知道穆不会说,王冯燕仍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果不其然,穆添颖仍是守口如瓶,说完又低头睡去。 老查这时一掌拍上图纸,振起铁嗓道:“再怎么研究都是纸上谈兵,现在只有亲自去一趟才行了。”说着便望向王冯燕。 王冯燕心知这是迟早的,便立即道:“可是老查,你知道我平日是要练球的,而且……”王冯燕想起中午和李从元的协议,话便止住了。 老查点点头,也道:“加上荒南龙蛇杂处,夜里是凶险至极,更要慎重行事。我想这事得和姜万国连系过后再作定夺。不过我们之中最熟悉荒南的就属你了,这一趟非得要你出马不可。” 王冯燕知道事态势必如此,不好推阻,便没再答腔。 当晚,王冯燕告知郭叔说今天是二军移动日,会在外住旅馆,郭叔不疑有他,没多说什么便挂了电话。之后王冯燕就在酒留人顶楼随便铺了张垫子,倒头睡去。 隔日,兄弟象队已到了高雄,准备和地主宏碁海星展开一连四场的系列战。这赛程王冯燕是知道的,对于姜万国迟迟未接电话的情况,自己清楚定是在为晚上的比赛做准备了。 王冯燕无可奈何,又拨了通电话至球队,告知教练陈贯仁说自己严重落枕,今天的训练恐怕无法进行云云。陈贯仁一听之下也是不疑有他,说了两三句叮嘱的话后便挂了电话。 “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老查挡在门前,静静道。 王冯燕挤了挤眉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傍晚前我会离开,不会待到晚上。”王冯燕说这话时心中已打定主意,一到傍晚就轮到夜探沉虹豪的时间,毕竟自己已没多少时间可以耗了。 准备就绪后,王冯燕便独自起程,重返荒南密地。 由于这回是白天,不像晚上和黑面见面时走地下铁路通工厂,王冯燕这回打算以旅人身分从大路直达,一一探查地图上那些空段的地点。 到了边境,王冯燕从维安局处拿到了访问证,见那证件却是枚硬币大小的金色薄片,外观还颇为别致。据说有了那访问证便可安然造访拔刀关,途中不会遭到任何当地官方人士为难。王冯燕也只是笑笑得接过了,听人员讲解时心中只觉好笑,只道荒南能为难你的东西,哪是凭那访问证就能挡的了的。 过了维安局,王冯燕循着黑林旁大道一路前行。走了一阵,王冯燕遂拿出定位系统开始搜寻,由于行前老查已帮他将地图扫进了系统中,所以这时他只需任凭系统四处扫描,听从系统呼叫即可。 随着系统指示,王冯燕有些不甘愿的转入了黑林内。黑林是由一根根粗黑长竹茂密聚集生长而成,王冯燕过去都经地下管路直通黑面工厂前草坪,加上往往夜深,更没来过这有名的黑林内部,只几度在远处眺望而已。虽然是大白天,那一根根皆超过二楼高的竹子着实给王冯燕带来偌大的压迫感,且这里不寻常的宁静,既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任何生物栖息的痕迹,彷彿连这些竹子也是假的一般。 走着走着,王冯燕忽听系统发出两声短音,低头一看,见萤幕上一个大大的红箭头直指右上角。王冯燕随着箭头标向,一路穿过了数个竹间窄缝,上衣也被竹叶划了几个口子,最终,他来到了林间一处低洼地。 洼地积有一滩浊水,可附近看来相当干燥,这几天也没多少雨势,看来不是因雨积成的。 只听手中系统哔声连连,想是已到了地图上第一个标示地点,看上去就是这一滩浊水。 王冯燕见状有些不解,这便弯身想看透这滩水,不料这水浑浊之极,肉眼根本难以看清。 王冯燕不知如何是好,遂叹了口气,准备前往下一处地点。 这时,忽听一人声传至耳畔:“年轻人啊……可以帮帮老人家吗……” 这声音苍老沙哑,有气无力,象是落难老者的最后呼救一般。 王冯燕忙回身去寻声音来源,在这小池塘外围扫视一周,目光这时落在对岸一双脏污赤脚上。 王冯燕沿脚底板看上去,只见象是一个破败不堪,仰躺在池塘边的白发老汉,情状却甚是哀恸。 王冯燕悄悄绕过水滩,来到老汉身周。由于荒南处处险恶,王冯燕也没敢离的太近,便在老汉身旁两公尺远处低声道:“老先生,老先生?是你在叫我吗?” 老汉两眼紧闭的眼皮这时抽了两下,缓缓翻开,王冯燕一见老汉睁眼,当下一愣。只见他左眼眼球灰浊,几乎和眼白混在一块,右眼则是不停咕溜咕溜的转着,但不论怎么转,左眼象是假的一般,全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