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汉止住脚步,在原地静了数秒,缓缓才淡淡道:“一言难尽。”话语中的确夹杂了许多复杂情绪。 王冯燕这时见那黑汉虎背抖动,双拳紧握,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他于是道:“大哥你……莫非是那老汉的手下?” 黑汉两眼一睁,仍自镇静道:“是。不知小兄弟你是从何得知的?” 王冯燕没回答,只是吞了口口水,战兢道:“那老伯,已经掉进陷阱里了。” 风沙抚面,半晌无人答话。 良久,那黑汉才缓缓道:“是吗……”话声中,似有几分卸下大石的轻松之感,却又有些黯然。 王冯燕心想这定是他们帮中的恩恩怨怨,自己也不要太过牵扯才好,这便又继续上路。 谁想三人没走多久,又听黑汉嚷吼道:“不准走!”话一出,三人都给吓的镇在原地。 “请问大哥……还有什么指教?”王冯燕回身颤道。 黑汉这时厉色道:“是谁干的,瞧见了吗?” “是他自己失手掉进去的。”王冯燕凛然道。 黑汉不知如何,情绪相当不稳。只见他这时已然拔出腰间的大钉锤,面容看似愤恨难平,直要找人出气似的。 “大,大哥!你想做什么,有话好说!”王冯燕急嚷道,边向后退了数步。一旁丁渚也赶忙将丁淇揽到身后,面色也极为难看。 “我告诉你,我水门帮自家人处理自家事,从不过外人的手!今天我帮帮主印如棠命丧你等手中,我仇东毋身为水门一路头领,定要为我帮讨回这份颜面!”仇东毋吼叫中,身形已迅速朝王冯燕等人袭来。 王冯燕还没意识过来,便见一支大锤临空,就将砸落。王冯燕暗叫不好,急忙之中飞快从衣袋中抽出一根小钢管。 铿啷!管锤相交,冲击之下王冯燕被逼退数步。原来,王冯燕抽出的那根短钢管是根收缩棒,是王冯燕最擅长的武器。 “哼,有点意思。不过下一锤你还接的下去吗?”仇东毋冷笑,圆睁大眼直瞧着王冯燕左手腕处。 “王先生!”丁淇见王冯燕左腕已然胀的紫青,虎口处也崩的血流不止,当下心惊叫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左手来挡,不过看来你的功夫并不差,用右手来吧!”仇东毋吼道。 王冯燕情状痛苦,咬牙道:“等等……我们根本不必打!而且你应该清楚吧,荒南在地人若对外地人动手,会有什么处分。” 仇东毋此时却冷笑道:“嘿,你很清楚吗。只不过,你该后悔自己太过鸡婆,透露了印如棠那老贼的死讯,现在那条令已经对我没用处啦!”说着,第二锤有如排山倒海,夹带强劲雄风袭来。 王冯燕来不及思索话中意涵,只有先咬紧牙关,一个侧身,双手持棒向右急拨,以巧劲架开了仇东毋这气力万钧的一锤。 “有两下子。”仇东毋赞虽赞,却没给王冯燕太多空档。他见自己铁锤已二度遭到挡架,只觉脸面挂不住,便加快了攻势。他一个转身,扭腰回旋,钢锤化做流星之势,再次朝王冯燕急袭。 这回钢锤夹带劲风,王冯燕不敢随便近前,脚下步法也来不及取到有利位置做挡架,只有原地取守势硬接下这招了。 咻! “什么!” 这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把飞刀直取仇东毋脑门,仇东毋见状,勉力止住钢锤去势,一个仰面下腰,避过了这记冷刀。 “奶奶的!谁给老子扔的刀!”仇东毋吼嚷道,起身忙望四周张望。 这时王冯燕目光早已落在一旁丁家兄妹身上,仇东毋一见,也察觉到了那两人正位在飞刀袭来的路径上,也跟着厉色望去。 “丁渚?” “丁渚?” 王仇二人先后说了一遍这名子,神色皆是惊疑,情状却是各异。 王冯燕直盯着丁渚,神情多了分戒备。而仇东毋这时已拾起了那柄飞刀,见刀身锋锐,握柄和刀身相连处左右分别有两弯向下尖角,好似牛角一般。 这时,一滴鲜血于寒锋上溅开。仇东毋这才抚上面颊,不禁眉头深锁起来。 丁淇见双方歇火,这便三步并两步,急冲上前查看王冯燕伤势。王冯燕见丁淇二话不说,忙捧起自己的左手焦心查看,不免有些害臊,且疑惑。他想着,这女孩与自己素不相识,又为何对自己如此关照。 正处理间,便听仇东毋又喊:“喂!架还没打完哪!这可是生死之战,谁准你打到一半给妹子包扎的?”喊着喊着,丁锤又要砸下。 “喂!你这黑鬼,都看过那把刀了还敢打我妹妹吗?”丁渚叫道。 仇东毋这会面色骤变,遂停下手边钉锤,整个人便僵在原地,没敢再动。 “丁渚……你真是那个丁家的?”仇东毋仍一脸不敢置信。 “丁家?”王冯燕喃喃道,边看向身边丁淇。丁淇感到王冯燕目光袭来,没敢抬眼,只是羞涩一笑,露出洁白贝齿。 “哼哼,原来我们丁家在荒南还是小有名气的啊。”丁渚得意笑道。 丁家?王冯燕这时脑中急转,这丁家的名头好像在哪听过。 “制霸北部西郊一带的荒山野岭,丁家老爷丁仲奉和黑门火坛然彻丕并称为西航二霸天。这点道上常识谁不知道?”仇东毋边说着,额上冷汗已滑落鼻头。 “哈哈,哪里哪里。不过即使隔着一条淡水河,我们西航何不曾听闻荒南的南龙北影,以及闻名一时的水门关,关春秋啊。”丁渚难得的笑道。 “丁仲奉?人称双手快过枪的笑面佛,说的是那个人吗?”王冯燕插道。 “师父一手飞刀功夫已练到无人之境,连你这冒牌货也知道,也属不易了。”丁渚讥道。 “刀伏笑,笑藏刀。丁家飞刀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仇东毋这会也不得不恭谨起来,遂收起钉锤。他这时看向一旁王冯燕,神情不以为然道:“小子,你不是丁家的吧,难得市区人能使枪以外的武器,再看上西航丁家的脸面,我姑且作罢。虽说如此,你还是得好好跟我解释,我帮帮主印如棠到底如何了?” 王冯燕见这黑汉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所言,遂叹了口气,便将自己如何遇上老汉,老汉如何想加害自己,和老汉连手等事,以及和丁家兄妹邂逅后,为保护丁淇而让老汉扑空跌入池塘一事都说了。 仇东毋见王冯燕身旁丁淇听得入神,不但边听边点头,提到王为救自己而害老汉扑空那段更羞的低下头去。仇东毋一见,想来这丁家兄妹也没必要串通扯谎,小妹反应也是真切,自也相信了。 “好吧,我就信你这回。不过,其实有个方法可以证明你说得是真是假,相信印如棠也和你说过,那访问证会碎成砂砾的事吧?你所说的若是真的,那么你们三人的访问证这时应该都成碎屑了。”仇东毋冷笑道。 三人闻言都是一凛,忙伸手往衣袋掏去。 果不其然,三人掏了半天,仍拿不出个所以然,脸色只有越来越难看。 王冯燕这时将口袋袋底翻出,谁料竟徒剩一把灰烟,伴随几块细石砾应声而落。王冯燕见状,不禁面色铁青。 “啊!”忽听身旁丁淇细声惊叫,王冯燕忙回过头,只见丁淇手中这时也只剩一小搓碎石屑。 见三人面色僵硬,仇东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现在就是政府认证的荒南人啦,从今以后可多多指教啦!哈哈哈哈!” “这是为什么?”王冯燕冷静道。 “嘿,可别问我,这些陷阱不是我设计的,开放市区人进入荒南也不是我下的令,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过去许多市区人都是在触动陷阱后才丢失了访问证,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可我只想,你们该也不例外。哼哼。” “罢了,就算不能从正门走,出去的法子也多的是。现在话都说清了,我们就此别过吧。”王冯燕说着,便掉头就走。 “等一等,这位壮汉,我看你在荒南也不是个小人物,你刚刚自称是水门帮的仇什么?”丁渚突然道。 “呵呵,我姓仇名东毋,原是水门关关春秋手下,后来帮主关春秋辞世,我便在帮中任了一路大头领职位,在荒南前半段也算小有名气。”仇东毋拱手笑道。 “是吗,我看这就是不打不相识吧。实不相瞒,我和小妹正是西航丁家的人,我叫丁渚,小妹叫丁淇。我们二人为了救治母亲的病,特别来到此地寻找灵药。”丁渚这会竟和气道。 “母亲的病?灵药?哈哈哈,我可第一次听说荒南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能救人的。说吧,你打算怎么做?”仇东毋笑道。 “我听说荒南有个黑法师,邪门的很,估计这人有些办法,不知道仇大哥认不认识。” 仇东毋闻言一愣,疑惑道:“黑法师?我在这里只听过黑面,从没听过什么黑法师。只是这人别名很多,估计说的是同一个人。” 丁渚心下一喜,笑道:“哦喔,原来是江湖传言中的黑面人吗,想不到外传的黑法师也是同一个人,我早该察觉的。大哥你可知道该如何找到这黑面?” 话题这时转到黑面,王冯燕也不觉竖起耳朵,直想听出些名目,来否定老汉所说的话。 只见仇东毋这时微微低下头,神色有些沉肃,缓缓道:“你来的太迟了,黑面人……早已不在人世。” 话一脱口,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你……你怎么能肯定?”王冯燕颤声道。 仇东毋半晌未答,随后只是摇摇头道:“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丁渚忙道:“那,这会我们该早谁去讨药?”丁渚遂望王冯燕狠狠看去:“你这臭小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只见王冯燕这时浑身瘫软,神情呆滞,好似一碰便倒般。 一旁仇东毋见状,粗眉一颤,便道:“小子,你和那黑面,有什么关系吗?” 王冯燕这时脑中一片空白,也没多想,就道:“他是我叔叔……” “什么!”仇东毋闻言一惊。不仅仇东毋,一旁丁渚丁淇也瞪大了双眼。 仇东毋见王冯燕神色黯然,显然此话并不假。他开始好好打量眼前这位身形挺拔精实的年轻人,接着皱眉道:“你来荒南是为了什么事?” 王冯燕叹道:“我也不知道了……”本以为是来探查手边地图的秘密才来到荒南,可现在的王冯燕突然失去了继续的动力。或许在他心中,查出黑面大叔的下落,才是他来到荒南真正的动机。 “你这家伙,那你说过能帮上我们,指的是带我们见黑面吗?”丁渚急道。 “不,我知道黑面消失好一阵子了。我说的是带你们到黑面的基地,那里或许有能治你母亲的解毒剂。”王冯燕淡淡道。 “是吗!好小子,这便带我们去吧。”丁渚也望仇东毋撇了眼,见他仍旧双拳紧握,便好奇道:“对了,仇大哥,看你刚才来的模样,是要找你帮主……寻仇的吗?”丁渚这时心情大好,倒也关心起人来了。 仇东毋这时鼻息长叹:“你也看出来了。不错,我正是要去取我帮帮主印如棠这狗贼的首级。说到这老贼……他竟然特意将我支开,让我手下去试那些他发现的陷阱,导致现在我帮帮众四散,这个帮也差不多瓦解了。唉……”说到此处,仇东毋是既愤慨,又哀戚。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这老贼了。”仇东毋喃喃道。 “那仇大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丁淇也关心道。 聊到此处,仇东毋心下就更是低落。他席地而坐,叹了口气道:“无家可归了啊……”他望丁淇瞧了眼,见丁淇面容白皙,小嘴朱唇,大眼明眸,秀眉细致,竟看得呆了。不知想到哪去,他突然啜泣起来。 丁淇蹙眉不解,忙上前关切道:“仇大哥,你……想到什么了?” 仇东毋只是两眼紧闭,猛地摇头,泪珠还是从缝隙中迸了出来。 只见一个偌大的粗黑蛮汉盘坐在大路正中,其背影令人望而生畏。谁知,正面竟是泪如雨下,泪珠足有豆般大小,够淹没一整个蚁窝了。 “南妹……南,妹……呜呜呜呜……”仇东毋边哭边嚷道。一旁丁淇象是听出所以然了,边轻拍他的虎背,安抚着。 王冯燕见仇东毋哭的凄惨,自己心绪也是低落已极,便想走远些。不过谁知道,自己才没走几步,眼眶便已积蓄了丰沛的水分,轻轻一眨,便溢了出来。 “黑面……大叔!”王冯燕这会双膝瘫软一跪,也仰面哭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