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丁二人一听也愣了,王冯燕赶忙道:“逃?逃去哪?” 林子长这时仰头长叹,一拳重捶铁皮墙,后低声道:“跟我走,我有计策。” 王丁二人见林子长总算从崩溃边缘踩住煞车,精神微微一振,接点头赞同。 三人下了铁梯,到一楼时只见十数名衣衫褴褛的男女已成群围在铁梯旁,各个手持枪械刀刃,面色惊恐茫然,全部只等林子长发落。 林子长一见,虽顿了顿,脸上仍就镇静,好似早有预料,随即便道:“全部人都到了吗?” 只听一男子上前一步道:“在外出巡的……恐怕是没法救了,其余都在。” 王丁二人一见,那人正是方才在龟山桥上悠哉撒尿的中年男子,这会竟也是一脸苍茫。 林子长鼻息一叹,随即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好,依计行事。除了管中二之外,其余人随我杀出去。记住,先以黑林为庇护,接着向西潜行,目标是狮子头山山腰石洞,大家务必要在那撑到大哥的援助到来!好,行动!”林子长说罢,双掌交击,最后再补道:“各为……随时都要以生存为念,我们,山洞见!” 梯旁一群人听罢,纷纷咬牙低吼,搥胸鼓舞;不过仍有的还是僵在原地,双腿瘫软,无力行动。 林子长这时回头对王丁二人道:“你们俩,应该有些本事。虽然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但……”林子长说到此处,向一旁几个已经蹲在地上准备赴死的会众撇了几眼,后低声续道:“这些人,不是战士,只是商人,就算身处荒南却一样是人,而且都是我的兄弟。所以我希望……” “我懂了,林大哥你尽管带头吧,我和丁淇殿后,一个兄弟都不会漏看的。”王冯燕坚定道。 林子长闻言微微一顿,他看得出王冯燕是强自镇定,但一双眼彷彿透着光芒,让人微微心安。遂微笑道:“那就万事拜托了。现在,我终于知道带线银针的人长什么样了。”林子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到前头带队从后门出去了。 王冯燕一听不由得一怔,可眼下并没时间让他细想。这时,正门外已可听见阵阵叫嚣喧哗,显然大军将至,没剩多少时间了。 王丁二人这时赶忙去扶一旁坐地不起的商会会众,不料那一个个不但不愿起身,反而还破口将王丁二人斥退,只说着在劫难逃,不如索性赔已死去的兄弟们共赴黄泉,路上好作伴之类的。 王丁二人无奈相觑,更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这时门外骚动越来越大,脚步声也渐渐清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时,留下的撒尿大叔管中二大吼道:“你们两个!别理他们了,等我这一把火烧下去,想活的自然会跑,想死的,就随他去吧!” 王丁二人一听,又相觑一眼,后又向地上那几个会众撇去,遂一咬牙,二人也是头也不回的望后门奔去了。 管中二待王丁二人一走,右手火把便高高举起。他嘿嘿冷笑了几声,左手这时紧握胸前怀表。 “喂!岳狼、阿狗、山猫、兔寺,你们几个生来无父无母,还没报答徐老大的恩情就想死了吗!”管中二大吼。 那几个小弟一听,彷彿醍醐灌顶,当下皆羞愧的相觑几眼。 “还不快滚!”管中二这一吼是声嘶力竭,几近破音。 四个小弟闻声尽皆颤栗,这便赶忙起身也望后门奔逃去了。 留下的管中二这时嘴角轻扬,右手一松,火把翻滚两周,随即触地燃起煤油,屋内登时腾起擎天大火,火舌直向屋顶窜烧而去。 管中二这时打开左手怀表,见表针已停止跳动,可表盖内却贴着一幅小型的全家福。只见一家三口和乐,笑得开怀。 管中二只顾盯着照片,尽管火舌已侵袭下半身,嘴角仍是扬的老高。 “臭婆娘,兔崽子,老子我这就来了。” * 王丁二人依言钻进了后头黑林内,没多久,只听后头一声轰天巨响,火光四溅,二人皆不禁回撇一眼。见那铁皮屋已然炸的顶冒开花,周遭火阵熊熊,除了一片火红外什么也见不清了。 二人没敢多留,随即快步跟上。奔走一阵,已可见前头队伍的尾端,但听前头却不安宁,依稀可听刀剑交击,枪声鸣叫,象是遇上了阻难。 王丁二人直觉前方正逢交战,心头皆是一凛。丁淇有些却步的放慢步伐,却见王冯燕大气一呼,随即竟飞快上前。丁淇见状,想叫已来不及,只好紧咬下唇,素手紧按刀夹,也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王冯燕这时已抽出伸缩棒,来到队伍左近,躲在几根竹竿之后伺机而动。他见队伍后端已中了埋伏,所幸对方并非全数持枪,只是两个有枪的已经毙了两名会众,其余皆躲在竹竿后不敢探头。 王冯燕这时忙回头去寻丁淇,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姗姗来迟。王冯燕见状,这才意识到,丁淇及便出身道上大户,再怎么样也是女儿身,自己却疏忽了她此时的心情。 “妳还好吧?对不起没顾上妳。”王冯燕连忙欠道,并不时观望战局。 丁淇强坐镇定的笑了笑,见王冯燕一脸凝重,不断撇眼向前方望去,自也知道前头有难。 “你有计策了吗?”丁淇反问道。 王冯燕见丁淇不但没有计较,反而还主动关心起战况,自是对眼前这位俏姑娘更加另眼相看。 “有的,现在我们后面的人遭到对方两个持枪的锁在竹阵后,无法行动。我需要妳用飞刀瞄准那个较靠近竹阵的长发男,而我则会偷偷接近后面那个背心男。等我一出手,妳就射飞刀。”王冯燕说完,这便转头消失在竹丛间。 丁淇见王冯燕一走,浑身又开始不安起来。这时她心跳加速,胸口起起伏伏,额上也早已湿透。 丁淇左手拭去冷汗,右手紧按刀柄,两眼紧盯那长发男子,并不时告诉自己沉静心绪。 这时,只见那长发男子突然停下攻势,开始笨拙的换起弹夹,丁淇只道这是大好时机,却迟迟未见王冯燕发难。 “王大哥还没到吗?怎么回事呢?”正待自己焦心时,目光向旁撇去,登时一凛。长发男身后的背心男居然不见了。 丁淇打了个冷颤,只觉苗头不对,这便撇下那长发男,转而钻进竹丛中去寻王冯燕。 灰暗中,竹丛交错复杂。丁淇为求快,忙用手去拨,不觉也被竹叶划了几道口子,但自己却不以为意。 “站住!”只听竹丛后一人大喝道。丁淇不知道那人是否在指自己,这便打住,没敢乱动。 静不到两秒,竹丛后忽然传出一声枪响,随即子弹震爆,爆声像是击中竹枝。 “再跑啊,叫你跑!”那人又是大骂一串,并不断开枪。只听子弹乱弹,竹枝爆破,地泥飞溅,却似乎没有一发是击中的。 “奶奶的……倒是会躲。”语毕,场面又静了下来。 丁淇料准这时该是那背心男正在替换子弹,当下便要推出竹丛,发刀突袭。正待她身子微蹲,右手按柄,便要突破竹丛时,忽听外头一声惨叫。 “呃啊!小贼!”只听背心男似乎遭到奇袭,随即又听乓当,碰咚两声,俨然已被击倒在地。 “淇!”丁淇这会听话声熟悉,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没多想便突破竹丛,同时右臂向左急甩。 “呜……”长发男举枪右手才抬至一半,脑门便已中刀。见他面门后仰,身子轻晃,向后倒去。 其余持刀剑的小卒见两位带枪大哥都被撂倒,更不敢随意上前,只是纷纷举刀互觑,边滑步向后,便要撤退。 丁淇见众卒一副要退不退,便望王冯燕撇了眼。只见王冯燕默默颔首,丁淇当下会意,随即纤臂急振,破空声响,一卒应声而倒。 其余众卒见又是一人倒下,黑暗中连中了什么都不知晓,更无心恋战,这便各自慌忙调头逃窜了。 王丁二人见伏兵全数退去,皆松了口大气,却没多做停留,这又赶忙回头去找林子长等人。只是这一路上左冲右突,虽遇上了后发的几个小弟,却迟迟不见林子长等先行队伍。 王丁二人这会开始焦急,只听隔着几重竹丛外,四面八方皆有人声攒动,却不知哪一面是林子长等人。 这时一个矮小子叫道:“前面山西大叔倒了!”话刚落,一群人纷纷望他手指处奔去。 王冯燕见那人浑身血污,不省人事,生死难辨。一咬牙,便搁下了那人,带头望前方竹竿密集处前行。 只是后头几个小子难弃山西大叔,一个个纷纷在他身边跪下痛哭,直嚷着死拖硬扛也要带大叔走。 丁淇一见很是担忧,只因后头追兵已寻到我方踪迹,转眼将至,可那几个小子仍在山西大叔身周磨磨蹭蹭,旁若无人似的。 王冯燕见丁淇忙使眼色,当下又是牙根一咬,遂回头冲入几名小弟之中,将那山西大叔一肩扛起,后二话不说的望前直奔。 几名小弟抽噎几声打住,虽不知王冯燕是何许人,只觉混沌中有了个方向,自也不再迷茫,拔足跟了上去。 王冯燕扛着那山西大叔,没走几步便气喘如牛,脚下也越趋乏力,只听四周皆有骚动,当下冷汗热汗齐冒,更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走着走着,忽然一卒从左侧杀出,直杀的王冯燕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向侧倾倒。 那卒不由分说,一刀便要劈来,王冯燕一时慌急,左手往衣带乱掏,半天拿不出个所以然。 正待单刀直下,只听闷哼一声,手中单刀一松,那卒便向左瘫倒,不省人事。 王冯燕这便赶忙起身,见后头跟上来的果然是丁淇等人。王冯燕向丁淇点头致谢,随后再要扛那山西大叔,这会却被身旁一人抢了过去。只见竟是原先那几个腿软不肯走的小伙子,这会其中一人却稳稳的将那山西累赘负在背上。那几人见王冯燕愣了愣,便做了个鬼脸,随后带头冲去。 王冯燕不甘示弱,这也赶忙和丁淇迎头追上,于竹丛中冲冲突突。 走到后来,众人依序发现一个个落单躺倒的会众。那几个小子看不出也是相当有力,没多犹豫就利索的将人扛起,反倒王丁二人越跑越是力乏,逐渐成了负累。 众人穿过密集竹丛,到了林木稀疏处,这会却惊见几批人马早已等在那里多时。 王冯燕远见那票人身后是一条望山而去的幽幽栈道,却不知林子长是否也望那路而去。 只见那票人已纷纷举起枪刀,朝自己等人阔步走来。王冯燕一见,遂撇眼望向丁淇。丁淇会意,这时两手齐发,飞刀去势虽不再快猛,可仍具一定威力。 只听当当两声,似乎被人拍落。王丁二人一见,皆茫然失声,退了两步。 但听这时身旁小伙子道:“左边有路!”随后一个个奔去了。王冯燕也赶紧牵起丁淇素手,急忙跟上,只是这回丁淇一个踉跄,竟跌倒在地。 王冯燕忙回头去扶,却见前头来人已举锤临下,便要望两人砸落。王冯燕这时不再慌乱,冷静迅捷的抽出伸缩棒,那钢棒急伸,劲力非凡,棒头直朝大锤顶去。当的一声,顾不得虎口巨痛,已将那人手中大锤震得老远。 王冯燕没给那人喘息,两手紧握钢棒,横竖就是一劈,直将那卒打翻在地。 后头来人见锤男轻松被撂倒,步伐出现迟疑,没敢随意挺近。王冯燕见是时机,便去扶丁淇。可丁淇这会一瘫,便无力再起,王冯燕遂只好赶忙将她抱起,为怕跑时后追开枪,更不敢将其负在身后,只有抱在胸前,却举步维艰。 “王大哥……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跑的。”丁淇嘴上这么说,声调却尽显犹疑。 “妳根本不能跑了……还说呢。”王冯燕边跑边喘,步伐颠簸。 “那,你背我吧……这样快些。”丁淇望后头撇了眼,只见追兵再次将至,话声中带着决绝。 王冯燕听丁淇说话气若尤丝,语气绝望,当下一凛,更是想加快步伐,却没感到速度有何提升。 正待他越是想使力,就越是无济。忽然脚边一绊,踉跄几步,他忙稳住身法,这时只听后头枪响,王冯燕顿觉右肩一热,想是被擦中了。 “还跑!追啊!”后头见猎物近在眼前,脚下更是有力,不多时,已有数人就将伸手触及王冯燕身后。 黑夜茫茫眼苍茫,愚盲眼里永夜盲。 只听一人声响传,声音之大,彷彿四面八方皆垄罩在内。王丁二人当然听的明白,却没管上许多,王冯燕仍是尽全力咬牙急冲。没多久,只觉后方骚动尽息,不过却也无力查看,只有一昧向前。 不多久,橘红初升,前头几个小伙子的身影这时乍现。而王冯燕也确定了自己等人是跑在西方,便无所顾忌的迎头赶上了。 * 却说林子长这边也已遭逢了数波伏兵,可领头的他没敢随意开战,仍是照预定计画向狮子头山方向奔去。只见一行人随着林子长东逃西窜,一路上以竹林做为掩护,黑暗中即使对方待命伏击,一时也难捕捉到全队动态,只有一波跟着一波追在林子长队伍后头跑。 林子长深知这点,所以奔逃路线迂回,东绕西藏,虽一样是往西向狮头山,可伏兵并不知道这点,只以为林子长等人漫无目的,于是也跟着在林中兜起圈子。久而久之,便慢慢没法跟上了。 林子长方向感甚好,兜着兜着,还果真带着队伍兜出黑林,走上了坡路。于坡上,林子长虽意识清醒,身体却已不听使换,只觉脚下是越来越沉。他眼见前方有堆大石群,这便干脆以石堆做掩,暂且休息一阵。 林子长当先往一块大石后头躲去,随后一个两个,不用言明,都知道该如何做了。没多久,石群已被占满。 林子长待气息稍稍顺畅后,便找了一位小弟,吩咐点名。小弟领命去了,不多久,小弟回来报告道:“大哥,回来的兄弟们大多受得轻伤,只是后面跟来的几个仍不见踪影,恐怕……” “你是说后面才来的岳狼、阿狗、山猫、兔寺那几个小子吗?啧……还有呢?”林子长别过头,低下目光道。 “还有……早先跟你下楼梯的两个年轻男女,以及几个手脚本就不太利落的兄弟,再来……就是路上倒下的那几个……”小弟说到后来,渐渐没了声音。 “啐!”林子长说着,一拳击向身后大石,当场将手给打破了。 “大哥,你的手……”小弟面露惊恐的看着林子长满是鲜血,不住颤抖的左手。只见林子长象是毫不在意,直挺着身子遥望坡下那片竹林。 不过半晌,林子长又喫了一声,回头道:“出发!” 小弟一脸惊疑,只道这就不等了吗?他遂忙望山坡下一探。 只见升阳血红,将这条陡坡染的是格外颠簸。不知何时,一个两眼透着锐光,满脸血渍的男子,身后正负着一位纤臂垂摆,乌发散乱,神情狼狈困顿的女子。而二人身后,则是岳狼、阿狗、山猫、兔寺等几个少年人,同样是衣不蔽体,残破不堪,背上也各负一人,皆是几个会中年老和手脚残疾的兄弟。 那小弟一见,嘴边不禁浮起一抹灿笑,随后也跟着队列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