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冯燕和丁淇两人沿溪堤走了好一大段,总算可见远远一座悬于溪流上的铁桥。 丁淇见王冯燕脸上浮出喜色,自也定睛眺看,无奈黑夜朦胧,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看到什么了?”丁淇问道。 “龟山桥到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总算是一条出路。”王冯燕淡淡道,语调仍旧警醒。 丁淇又望远方看了看,却只见一片漆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这便鼓起面颊:“你到底怎么看到的?” 王冯燕讪讪笑道:“没有,只是我长年追随黑面行动,夜间行动惯了,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跟荒南人相当的夜视能力。” 又走了一段路,这回丁淇总算能见到王冯燕口中的龟山桥了。原本半信半疑的她,一见到真有此桥,不免对王冯燕的视力暗暗吃惊。 只是二人沿坡堤爬梯上到路面,在四周转了几圈,全然不见有什么人烟。 王冯燕这时拿出随身的定位系统,开始搜索附近情报,他俩便一前一后开始在桥边小镇中探索。 只见这小镇夜晚毫无生息,无光自是理所当然,可连一丁点声音也没有,直令人森然打颤。 “王大哥……我们非走这里不可吗?”丁淇紧揪王冯燕背衣,一眼都不敢向左右撇去。 王冯燕这时也是冷汗直流,心脏跳的甚至比丁淇还响,而他自也知道危险,更别提手上端着萤光四耀的定位系统了。 只是,王冯燕心知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那就是招蜂引蝶。只因自己对黑面的信任,而有了沿溪避祸的计策,既然都到这里了,也只能信到底,坚信这里是黑面大叔的地盘,就算招引人来也会是自己人。现下的王冯燕,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只是,在这镇里转了许久,转到连丁淇都渐渐不怕了,仍没半个人影出来。 丁淇象是渐渐了解王冯燕的用意,便提议道:“不如过桥看看吧。” 王冯燕点点头,也正有此意。二人这便回到桥头,要望桥走去。 只听这时从桥上传来一阵水流声,淅沥淅沥的望桥下溪水流去。 王冯燕这会定睛瞧去,当下一怔,遂赶忙停住脚步,低声对丁淇道:“妳没看到什么吧?” 丁淇睁着大眼,疑惑的摇摇头。 王冯燕吁了口气,又道:“你在这里待着,我上去答话。” 丁淇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噘嘴应了。王冯燕似乎看出丁淇心中所想,便低声笑道:“不是的,我是要妳掩护我,在一旁随时发刀,等我说话,妳再慢慢跟上来,好吗?” 丁淇一听这才满意,遂点头笑应了。 王冯燕和丁淇商议定,这才一个人悄悄上桥。 走着走着,只听流水声渐缓,后来慢慢没有了,王冯燕这才发话道:“大哥,想请教一下,你可知道该上哪找到黑面吗?” 静了一会,只听那人拉起裤带,腰间金属喨喨作响,随后是拉鍊滑动声。不过那人只顾整理裤带,象是全没听见王冯燕说话似的。 “大哥?”王冯燕又道,这回声音更大上许多。 “别提他。” “嗄?” “如果你想活命,那就别提他,特别是外地人。”那人冷冷道,听声音象是四十多岁中年的年纪。 王冯燕只觉事有蹊跷,更是道:“可我想找他啊,我是……我是他的家人。” 只见那人撒完尿,正掉头要走,听到王冯燕的话,这便打住了脚步。 “有意思。来这找黑面的人多的去了,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是黑面的家人。小子,你叫什么名子?” 王冯燕一听只觉找到了明灯,心下一喜,便直道:“我叫王冯燕,是职棒选手。” 那人点点头,随即下巴向他身后比道:“那后面那个有点危险小妞呢?” 王冯燕一凛,忙解释道:“她也是要来见黑面的,只是跟黑面没什么关系,但也算的上是点头之交。是我让她在后面……待着的。” 那大叔嘿了一声,似也没放在心上:“哦,那也是有见过的。好吧,跟我来。”那人说着,便迳向对岸走去。王冯燕见状,右拳紧握,显然相当振奋,这便回头要丁淇跟上脚步。 三人通过了龟山桥,到达了对岸。这时只见一片仅剩枝条的细瘦枯树遍布,好似一片枯林。只是一踏进枯林,王冯燕便了解这林并非一开始就是枯的,至少自己还踩的到些许枯叶。 三人穿过枯林,便见一栋两三层楼高的铁皮屋,王丁二人只道这便是黑面帮手的基地了。 “在这等着。”那人淡淡抛下一句,随即消失在大门前。没多久,大门缓缓再开,只见这会推门而出的是一个身形高细瘦长的男子。男子叼着根菸,身着无袖白背心,破短裤,一脸漫不经心的开始朝王丁二人打量。 一时半刻无人发话,王冯燕于是开口道:“请问……哪里能……” “不用找了,你是找不到他的。倒是你,胆子很大,竟敢在对面镇上拿着会发光的东西乱转,要不是傻子就是想找死,再不然就是,你想吸引我们的注意。而这么愚蠢的做法,或许自称是黑面家人可以解释的通。好吧,你们进来吧。”男子一阵吞云吐雾后,便领着二人进了铁皮屋内。 二人进了铁皮屋,只想随意看看,却没想到,这随意,便要二人心惊胆裂。 只见一盏小灯之下,屋内一整块空地上躺满了一动也不动的人群,且人人带有血迹。二人更不想往下想去,只有悄悄尾随在瘦长男子身后。 只是,其气味之浓郁,令二人不想下去都难。 “没错,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全给侯连那些家伙宰掉了。你应该知道侯连吧,我料想你会来,也多半和侯连有些关系。”瘦长男好似会读心术一般,样样都给他说中。 三人绕过一片尸群,来到一间密室,这下子,气味才逐渐没有了。 众人坐定,瘦长男首先答话:“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林,叫子长,在这龟山商会头目中排行第三。我想你应该就是黑面常挂在口中的小子,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确认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信物。” “信物?什么信物?”王冯燕微微一怔。 林子长窃笑一声:“你若自称是家人,那么你应该知道,黑面最喜欢搞的那套。” 听林子长一说,王冯燕脑中一闪,遂望衣带掏去,没两下便掏出一根穿有红色缝线的银针。 “这是黑面大叔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我视为珍宝,便一直携带,从未离身。若说有什么信物的话,那想必就是这根针了。”王冯燕边说着,边细细端凝着那针。 林子长见他手上银针,两只扁长细眼顿时大睁,原本不以为然的神情也透出些许兴奋。他象是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吁了口气道:“好样的。看来,这些天以来也并不全是坏消息,我们可等你等苦了。” 王冯燕见他神色转变之快,当然不明所以,而先前看到的一片尸群,更让人为之颤栗。他便颤巍巍的道:“请问,刚才那地上的……都是侯连那票人干的?” 林子长又是一阵吞云吐雾,随后将菸头望桌上菸灰缸一拧,淡淡道:“是的。我们商会为不愿臣服于侯连门下,因而起身抵抗。呵呵,可谁知道呢,那就是下场。”林子长说着,灯光照耀下,他的消瘦面颊显得憔悴且哀伤。 “侯连,又是侯连……他到底何得何能,短时间内竟能聚集这么强大的实力?”王冯燕垂下头,忿忿道。 只听林子长冷笑一声道:“不错,他究竟只是一届莽夫,厉害的是他背后那位大哥,人称百转千机的张之能。而张之能,便是黑门木坛鼎鼎大名的侍长,张之仲的大哥,想当然耳,他们强壮的实力自然和黑门萧百龙等人有关,也或许,这便是张之能的计策。只因当年意外败给黑面,后决心卷土重来,便在黑面统领荒南前段这期间刻意消声匿迹,实际上是在养精蓄锐,伺机而动。沉潜的这段期间,从萧百龙那得到的资源自是不言而喻,现在水门帮瓦解,一干传奇老臣出走,加上黑面消失,前段自然再无敌手。” 王丁二人听的一愣一愣,只大致知道了概况。王冯燕遂道:“那,你们呢?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从前闻名天下的荒南转运站,应该是卧虎藏龙,难道连一点余力都没有了吗?” 林子长一听,只是轻哼一声,摇头道:“好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荒南边郊有了维安局进驻,这里就落寞了。不过对我们而言倒是好事,有了守门人,荒南争端不再,从此平静许多,可时至今日,那又是另当别论。” 王冯燕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道:“那你刚才说的,等我很久,又是什么意思?” 林子长这回才又稍稍振奋了精神,耐人寻味的笑道:“没错,我们找你找了好久,黑面的继承人。” 王丁二一听,皆是一凛。王冯燕更不可置信道:“你说我是,黑面大叔的继承人?” “不错。只因黑面对于你的事情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我的大哥大姐们出去寻了好一阵子仍是杳无音讯,正当希望逐渐消失,你却硬生生出现了。哈,实在是造化弄人。”林子长手边玩弄着打火机,一根菸想点不点的含在嘴边道。 王冯燕仍是不解,颤声道:“可,可是,就算我来了,又能有什么做为?” 林子长这时沉声道:“当然就是继承,继承黑面人的意志。黑面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找到继承者,是一位水门帮的女英雄。只是,这位女英雄却相当让人失望,得知黑面死讯,选择的不是传承奋斗,而是为爱殉情,不久前居然在黑林以竹穿腹自杀了。” 丁淇一听不禁倒抽惊呼一声,王冯燕也是又垂下了脑袋。原本想说能够从亲近黑面的这票人中探问出不同以往的消息,却不料,事实仍就摆在眼前。 林子长见王冯燕神情抑郁,意志消沉,原由也渐渐了然于心。 “现在不是给你伤感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其他人能拜托了。虽然黑面最后选择的继承者不是你,但你毕竟是他的弟子,因此我现在就将他的遗志告诉你,即便现在成不了器,但总有一天,你要代替他继续未完的事。”林子长神色更为严肃的沉道。 王冯燕听林子长说的波澜壮阔,更不敢轻慢,自便抬眼定神细听。 “黑面在八年前降临荒南,当时留下一句:十年后将会有一场大劫,势必赶紧招集战士。之后便离开荒南。东至东岭,西至西航,北到昌北,南到荒南,甚至还南下奔赴中南部搜寻人手,其为的,就是抵抗这场浩劫。” 王冯燕一听,只觉不敢想象,遂吞了吞口水:“八年前……那还有两年?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浩劫,你们知道吗?” 林子长摇摇头,叹道:“对我们而言,浩劫现在就是了。不过现在你来了,我们的任务也将告一段落。黑面当年把我们这里当作南部的招募站,人人打着要找黑面的旗帜,并秀出相应信物,便算认证。而如今这任务,今天你是最后一位,但你所持的信物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穿有红色缝线的银针。你不仅是最后一位,也象征着带头第一针,或许冥冥之中,黑面真正属意的继承者就是你了吧。” 王冯燕听完,更觉得不可思议,一边端凝着手中那穿有缝线的银针,心中边默默忖道:“黑面大叔……难道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别的意思吗?如此周密的思虑,高明的计谋,我又如何能继承?再说,你不是希望我成为像父亲一般的大投手吗?怎么……却又要我成为道上传奇的继承者了?再者那浩劫又是怎么一回事,可从没听你说过啊!黑面大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林子长看出王冯燕心中的混沌和焦虑,也道这是正常现象。毕竟黑面的所作所为,没人能明白,当他点到你的时候,也只有相信的分了。 丁淇在一旁虽听不明白什么继承,大劫的。但她见王冯燕绞尽脑汁的思索,加上目光中的凄苦,神情中的不解和郁闷,心中不禁也跟着发起愁,只想能帮王冯燕多分担些苦楚。想到此,自己一只素手也悄悄抚上王冯燕背膀,轻轻拍揉起来。 室中静了一阵,这回林子长率先打破沉默,道:“说起来,刚刚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我比较担心的是现在,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王冯燕叹了口气,却欲言又止。丁淇见状,便想代为说话,可被王冯燕摆手制止了。 王冯燕这便缓缓开口,将发现藏身图一事,以至前来荒南,并遭遇独眼老汉和丁家兄妹,以及仇东毋等事,还有晚间遭遇侯连部下袭击逃脱,突发奇想来到此地一事都说了。 林子长听了个大概,情况也了解了七八成。他静了会便叹道:“水门帮众头目对我们来说是亦敌亦友,见他们之后下场一个个竟是如此,实在令人唏嘘。说起来,那些陷阱,藏宝图等等的我是不太清楚,但说到要营救仇东毋和妳哥哥丁渚,这点万万做不到。” 二人一听,一颗心皆沉了下去。但见方才那尸横遍地,心里也早已有数,自也没再劝说下去。 咕噜噜噜……王丁二人这时忙按上肚皮,讪讪相视一笑。王冯燕见丁淇一张俏脸虽笑的可人,却甚是僵硬。见此状,自己嘴角也沉了下去。 林子长一见,也是干笑道:“饿了是吗,只是我这里没什么香珍,只有些干粮。” 丁淇微笑道:“不好意思,麻烦了。” 林子长点点头,这便起身推门而出,去取食粮。 待林子长一出,丁淇一张笑脸顿时崩塌,哭丧起来,喃喃哽咽道:“怎么办……那些人竟然这么凶恶,我哥哥他……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爸爸……”想到此处,不禁在王冯燕肩上簌簌哭了起来。 王冯燕这时心情也是低落,更不知道该说些甚么话安抚,只有轻拍她的后背,好声几句。丁淇这会只觉有了依靠,无心强忍,这便放声哭了起来,泪水直湿透了王冯燕袖管。 王冯燕见丁淇这般模样,心下自然不忍,但他反而别过头,连句宽慰的话也没说。或许他自认这时该成为丁淇的依靠,如此就更该守住眼眶不住滋生的水分,为此,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半晌,林子长进来了,见丁淇情绪崩溃,也无法多说什么,便轻叹了一口,将一包以干叶包装的饼干递上。 王冯燕猛地眨了几眼,这便回头让丁淇抬起头擦干泪水,劝她先将肚子填饱,再来想其他办法。丁淇依言点点头,抽噎几声后便接过干粮,静静吃了起来。王冯燕见丁淇肯下咽了,这才跟着拆开干叶,也径自大口吃了起来。 二人填饱肚子,林子长便要领二人上楼就寝,只道荒南夜间极险,出去根本无济于事,不如待大清早再出去一探究竟。二人依言应诺,便尾随林子长上了二楼。 正待三人登上二楼,林子长领二人自长廊转进一间卧房时,只见铁门上倒映着些许亮光。 林子长一见,赶忙回身向窗外探去。只见龟山桥对岸小镇,竟是火光四起,黑烟瀰天。 王丁二人见林神情惶恐,大感不对,也跟着顺视线望去。只见那熊熊火光蔓烧,直要蔓延至龟山桥,二人一见皆惊吓出声。 “难道是,侯连?”王冯燕忙望林子长撇眼道。 只见林子长象是全没听进去,僵在当下,一动也没动,好似看呆了。 王冯燕一见那神情,又回头看看窗外,只觉情况实在窘迫到极致。急迫之下,忙叫唤道:“林大哥!” 林子长闻声这才回神,摇了摇头,又顿了顿,缓缓才道:“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