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爱 第9章　返校

在家呆了整整五天，季楠在周一的时候返校，从家里出来，妈妈一直跟在后面，提醒他注意安全，在学校要学习进步。他拎了一袋子煮好的鸡蛋，用黑色的布兜装好，拿在手上。妈妈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不要忘在车上了。 隔壁的赵小航听说他要走了，从家里跑出来，也顾不得上学，就嚎啕大哭，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不过四岁，但上小学和上初中就不一样，心理成熟度相差巨大。 别看季楠上学的县城离家只有四十里地，但平常里他很少能回来，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这次能回来也算一年中难得的机会了。 看着母亲和赵小航的恋恋不舍，季楠也稍微有点儿难受，但他知道上学还是最重要的。母亲送他到了车站，因为是下午，站排的人还不算多，不像早上那班车人挨人人挤人，都去县城里办事和赶集。 不一会儿车来了，季楠回头看看妈妈，她眼圈里是红的，但看得出在尽量忍着不让泪水流出，季楠心中一动，不由得说：“妈，你放心吧！” 他是整个家里唯一的希望，也是家中能维持稳定的唯一支柱了。再有四年上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他想走出的不仅仅是这个村庄，还有那个县城，他要走到更广阔的天空去，立足于最大的舞台。 上车后，开车的刘师傅一下子惊讶地叫了一下。 “季楠，你是叫季楠对吧？” “是啊，怎么了？” “不是，还以为你没回来呢，不是在县城读书吗？” “哦，学校放假，我在家待五天了。” “五天？你老乾叔上次可说你没回来呢。” 啊？上次乾叔去县城他是知道的，当时赵叔的脸色就不好看。自己已经回来了乾叔也是知道的，他却跟司机说自己还没回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季楠就不动声色地问刘师傅啥时候看见乾叔，刘师傅把上次看到乾叔的过程说了一遍，季楠这才明白赵叔为啥脸色不好看。 乾叔这个人想要独自承包水泥厂，独吞所有的好处，然后再把水泥厂承担的义务，比如学校的资金，还有现在村子里的公共事务，都是从水泥厂的利润中出的。要是被他得逞了，那就完了。按照正常程序来说，赵叔也是可以承包的，但乾叔去县城肯定没安好心，不一定下了什么套套，估计按照正常的办，赵叔机会不大。 赵叔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就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偶然听到赵叔跟曹老师说了几句，见到季楠的时候，就一脸笑容，让他放心上学。 乾叔用去县城看自己的理由搪塞，肯定不是啥好事，估计要对水泥厂动手了。 季楠坐在车的后排，他担心自己没办法继续上学，也担心妈妈的希望被断送，整个人生都会发生不同，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做一点什么，但还是初中生的他如何跟大人较量呢？ 回到学校，季楠心事重重到了寝室，学校是寄宿制度，大部分学生都住在学校宿舍里面，只是有人家在县城，住得少些，像季楠这样家非常远的，就住得久一些。因为是九年义务制初中，学费是免除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加一起，一年怎么也要一千五百块，这已经是家里全年收入的一半儿以上了。如果不是赵叔一力坚持，全村的孩子，哪个也别想出来念书，都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了。 学校每个寝室都有六个学生，除了季楠外，他住的这个寝室都是穷学生，来自于周边各个乡镇，这其中他是最穷的那个。不过，互相之间的关系都不错，身份都差不多，也都不太喜欢县城的学生。他们想要改变命运，都要依靠自己的付出和努力。 百分之二百的强于其他人。老师有时候说人都是平等的，但季楠早早就认清了人生，只有大家地位差不多的时候，才会平等，有钱的人互相尊重，穷人互相尊重，中等家庭互相尊重，一旦参合到一块儿，就不会互相尊重了。这就是阶级，政治课本里说的阶级。 季楠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微妙的年代里，阶级看似固定，却又摇摇欲坠，转换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生活。 寝室门被推开，黄本初走进来，他是寝室里长相最老的人，因为家里农活干得多，看起来像二十多岁了，个子高身体壮，打起架来相当凶狠。他家庭条件不一定比季楠好到那里去，但他个性大气，从来不喜欢搞些悲伤的感觉。学习非常好，经常全校第一。 “你干什么呢？”黄本初问季楠，看他刚回来，一个人坐在寝室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看见有人忧郁就难受，就得张口问问什么情况。 “没事儿。”季楠一直不爱把心事跟别人讲，即使黄本初也一样，他的问题和情况和其他人都不同，征求别人建议和意见就是浪费时间。 “别废话，到底什么事儿？”黄本初看他吭吭唧唧的难受，不问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也解决不了。”季楠听他非得问，语气又不咋样，心里有些别扭。 “有什么事儿你黄哥解决不了？”黄本初拍着胸脯说，但回头一想，确实有很多解决不了的，就改口：“解决不了还有大家呢，出出主意总行吧？” 季楠看看他，觉得这人真是一条直路走到底，非得问出来，不然难受，就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难处全说了。 黄本初听了之后就愣了一下，然后半天不吱声，然后就走出去了。季楠在心里笑了笑，毕竟大家都是初中生而已，哪有那么好解决的事情。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黄本初拉着几个人回来了，他们都是寝室的同学，其他四个人也都是好学生，平常交流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所契合，觉得穷人得帮穷人，想办法都要一起想。 晚上，大家就坐在各自的床上开起了碰头会。 “季楠这个事儿是悬着的，要做最坏打算，不然到时候就没路走了。”黄本初说。 大家都同意，其实他们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季楠会遇到经济问题，他们就遇不到吗？不一定哪天自己家里没钱了，学业怎么办，难道直接回农村吗，谁也不愿意，用学习改变自己命运，在他们之间已经是共识了。 “你那个乾叔够坏的。”说话的是黄本初上铺的老贾，跟红楼梦贾宝玉是本家，只是人家富甲一方，他则穷甲一方。 “能想办法整一整他吗？”这次说话的是李家明，他就在季楠对面的下铺。 “人家是大人，你怎么整，这事不好办，没人会顾及到小孩子的想法，我们一没势力二没财力，想行贿都没办法。”话多的人是季楠左边铺的王小二。 “那也不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吧，看着季楠没学念？”小李子说话，他在黄本初的隔壁铺。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但都没有个具体意见，弄得季楠心里不舒服。 “算了，睡觉吧，你们也想不出，我也想不出，该咋办咋办吧，实在不行就回家务农，能怎么着，照样养活家人。”说罢，季楠就把被拉起来要睡觉。他的被已经有些显得小了，但一直也不舍得换，怕给家里和赵叔带来麻烦。 “你给我起来！”黄本初大喝一声，然后觉得自己声音太大，赶紧捂住嘴，幸好外面没有寝室老师值班。他们这里是好学生寝室，老师一般不来。 “干啥啊？”季楠看似不情愿地起来，但其实是他自己的自尊心在作怪，不想求人，心里其实想别人帮忙。 “你说什么丧气话，这事要是不解决，听任命运的安排，还叫什么新时代四有新人，告诉你，这么一点儿困难就把你打击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要改变命运呢，你要是乐意，现在就退学，还不用操那份心，直接回家多好。” “你说什么？”季楠有点儿急了，他直接打击到自己的自尊心。 “别别别！”王小二赶紧拉住：“这怎么还没干事呢，就内乱了，都少说两句没用的。季楠，你也是，黄本初看你来气，我也看你来气，出息一点儿不行啊！” 季楠被他噎得一句话也没有，只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能不能去和老师说？”小李子第一出主意，他觉得老师总是大人，办法比他们多。 “老师顶个屁用，难道给你掏钱交学费啊？就算能帮你一时，以后呢？高中呢？大学呢？”老贾骂道。 “你还想直接找办法管到大学啊，扯淡呢吧！”小李子回嘴。 大家一阵沉默，黄本初还是开口了。 “不然这样，我听说咱们学校的校办工厂就要开了，挺缺人手的，咱们去应聘一下怎么样？” “哎，这是个办法啊，去试试也无妨。”王小二恍然大悟，觉得这是个可行的主意。 季楠听见，心里一动，黄本初的想法确实打动了他，就算校办工厂不行，也可以去外面试试。虽然大部分都不招初中生，但多少总会有几个好心人吧。他准备放下自尊心，什么活都要试试，能活下去是真的。 “咱学校工厂是干啥的啊？”小李子问。 “不知道，大概是关于机械类的吧？” “啥机械？” “好像是关于缝纫机啥的。” “哦，那咱们能干吗？” “试试呗，不尝试谁知道。” 这算第一个办法，等校办工厂办起来，季楠打算立刻去申请，看看能不能勤工俭学，他觉得学校应该会同意，毕竟不是坏事，他可以比外面的工人少收工资，只要够活下去就行。 “季楠，我觉得这事也未必没缓解的可能。”黄本初又说：“你那个乾叔一直人缘儿不咋地，也未必就能只手遮天，怎么着，村里人会支持他不成，大家一起闹一下，我就不信县里还能怎么样。” “他能给利益，包括水泥厂的工人都能跟他，赵叔希望水泥厂归公有，这样分到个人手上的很少了，那些工人虽然都是同村的，但能多分钱，他们怎么会跟赵叔一起呢？我听说私下里他们都对赵叔不满意。”季楠说。 “其他人呢？”黄本初问。 “其他人，尤其是村里还在务农的人当然觉得赵叔好了，有人替他们干活，然后村里的生活还改善了，孩子要是能上学，水泥厂还给出钱，当然比归私有啥也得不到好了。” 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但关于怎么组织乾叔承包水泥厂，他们都拿不出办法。这也是季楠预料到的，不过他们能帮忙出主意已经是非常感谢的了。 黄本初的一句话让他有了一些计较，是啊，也不是每个人都支持乾叔的，他能找的关系也就是许支书了，而许支书能依靠和打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估计现在关键的人就是那个人了，季楠打定了主意，有了主意就安心多了。很快躺在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