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幸福 第12章　黑暗中的孩子

他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回去，夜空中早早出现了几颗星子，亮闪闪的星子那般遥远和冷清。他抬头望着夜空，深深地吸了口气。来到一栋楼房底下，他掏出钥匙，正要上楼，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他转过头，看到草地上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裙子的式样很淑女，带着蕾丝花边，脚上是一双浅色的平跟单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时髦优雅的女生。 “晓溪，你搬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女孩的声音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不请我上去坐一坐吗？我是你女友诶！” 徐晓溪一时语塞，只好带着她上了楼。打开门，房间收拾得整洁舒适，完全没有单身男子的邋遢和不修边幅。女孩高兴地转了一圈说：“有你的风格哦，干净利落！” 徐晓溪倒了杯果汁给她，她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他的包，翻了翻里面的东西。 “谢雨裴！” “哎呀，我只是随便看一眼嘛！” 谢雨裴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但是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她不再遵守他的规矩。徐晓溪无奈地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 “要我帮忙吗？”谢雨裴起身来到他身边，有些撒娇似地挽住他的胳膊。他甩开了，说：“别粘着我，去看电视！” “喂！这是你对女友该有的态度吗？”谢雨裴不满地撅起嘴。 徐晓溪不为所动，自顾自地从冰箱里取出菜和饭，点燃了煤气，开始炒饭。谢雨裴闻着香味，馋虫被勾起来了，她笑嘻嘻地跑过去说：“给我弄一份。为了来找你，我可是两顿饭没吃呢！” “电视不好看？” “啊？什么意思？” “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两盘炒饭端上桌，谢雨裴欢呼一声，拿起了筷子，坐在他身边吃起来。徐晓溪无语了，这个女生看起来很淑女，其实是个小孩子脾性，需要人哄，需要人陪，对她有一点冷淡的话，她就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直到你缴械投降，乖乖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当然，徐晓溪不是这种人，他可不会乖乖地被人牵着走，即使是救过他的谢雨裴，也不能完全了解他的心思。 “你不回去吗？”徐晓溪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动手收拾了一间卧房。谢雨裴帮他洗了碗拖了地，看到他忙着为自己铺床，她心里涌出一阵甜丝丝的感觉，这个男生她没有看错哦，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以后肯定会是个标准的好男人！ “瞎想什么呢，去冲个澡，睡觉吧！”徐晓溪走出卧房，扔给她一块新的毛巾。 “好的，好的，一会儿咱们再聊聊天，这么早睡觉有点浪费哦！”谢雨裴从包里拿出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徐晓溪自然是看到了她的动作，看来她是有预备而来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每一扇窗口后，都亮着一盏温暖如斯的灯，每一处灯火后，都藏有一段秘密往事。不远处，贯穿城市一角的火车站灯火辉煌，一辆列车从天际行来，轰隆隆地碾过耳际。夏夜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吹乱了他沉寂的心事。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少女的眼睛，那双安静如同黑夜的眼睛，镶嵌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第一次见到，他就记住了。后来，每一次相遇，印象都会加深，少女的纯澈犹如一朵孤芳自赏的水仙，一点点渗入他的心底，彷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也许，是因为他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那个少女就像一束明媚的光，照亮了他的阴霾。 也许，是因为他独自承受了太多的悲伤和绝望，那少女羞赧纯净的眼睛就像一道遥不可及的风景，带给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那个世界是光明的，是灿烂的。 “晓溪，牙膏快没了哦，明天我去帮你买好不好？”屋子里传来谢雨裴的声音。 他愣了愣，为什么他脑海里会不断浮现出那个少女的身影？他们明明只是遇见了彼此，并没有过深的交集啊！而屋子里的那个，却是陪伴他多年，救过他，爱着他的人呀！ 他甩了甩头，掏出一根烟，点上，烟头就像一只抽象的眼睛，发着渗人的红光。 “说了很多次了，叫你别抽烟的！”谢雨裴披着睡衣，走过来，毫不犹豫地抽走了他手里的烟，他也任由她这样做了。她的所作所为，总是会为他好的。 谢雨裴将那只未抽完的烟抛出去，闪着红光的烟头以一道弧线，落在了楼下。 “又有什么心事吗？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可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和将来才是最重要的呀！你换一个新环境，不就是为了忘记以前吗？”谢雨裴的声音很轻很软，就像一粒细雨滴进了他的耳中，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他内心的褶皱。 “有些事你不懂的。”徐晓溪依偎着阳台上的栏杆，目光有些恍惚。 谢雨裴看着外面清凉的夜色，看着小区里宁谧的一草一木，笑道：“你倒是会选地方，闹中取静，就像世外桃源一样。这里的地段也蛮不错的，离学校很近。话说，你的动作好快啊！” “嗯。” “对了，我也要转学到一中，你分在哪个班级？是文科班吧？” “你干嘛要转？” “喂，我是你的女友，你就这么冷淡啊？我不跟你在一起，谁知道你会出什么豁子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就搞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啊！” 徐晓溪无语，半晌，才说：“我就是这种性子，你不要介意就行了……” “我当然不介意。”谢雨裴忽然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啊！” 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生平时倒是不会显山露水，在关键时刻却会大胆地表白自己的心意，想当初，徐晓溪就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吓住的，当然，在她的娇声软语之下，徐晓溪无奈地接受了她的心意。那一天，她送给他一整罐五颜六色的星星，那些都是她亲手叠出来的星星，他无法拒绝。她说，他的眼睛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她沉溺在星光里，无法自拔。 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谢雨裴救过他，一直关心着他，一心一意地对待他。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那春风化雨般的柔情慢慢打动的。 况且，他难得地对谢雨裴的亲近并不排斥，对于在黑暗中独自行走良久的人来说，那样一份柔情是难能可贵的。也许，过了这一村，就找不到下一店了。他有自己的私心。 谢雨裴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只有那一瞬间的犹豫，他便将她轻轻拥抱在怀里。他抚了抚她的背，轻声说道：“谢谢你，雨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呵呵，傻瓜，我愿意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谢雨裴有些犯困了，徐晓溪将她扶到卧室里，让她躺下。 夜里一个人留宿在外面，为了他转学，为了他费尽心思辗转到此地，这个女孩子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他还能做什么呢？ 躺在宽大的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着厚厚的窗帘遮挡之下的黑暗，感受着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浮躁，徐晓溪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水仙一般的少女。 那天，那个少女将他从不良青年的手里救出来，他顺手拿了她的手机，在她的电话薄里留下他的电话号码。他完全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做的，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女起，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少女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冥冥之中，他们就相遇了，一开始，他觉得她并不是时下那些喜欢打扮的女生，她那样简单，那样淳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住了。 他是个高傲的孩子，他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是冷漠的，疏离的。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睡梦里，他似乎又见到了15岁那年，他独身的漂泊和误入歧途的动荡。小小的年纪，就必须承受人世的辗转流离，承受命运对他的不公和刻薄，承受，那青春期的阵痛。 他在梦里描绘着自己的形象，那时，他刚刚被抛弃，已经是第二次被抛弃了，他坐在街头无助地看着远方的天空，他渴望着逃离，渴望着解脱。 亲情是那般不堪，他早已经对那些装模作样的大人失去了兴趣。 后来，一个男人递来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头，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嘴里。那个男人告诉他，悲伤和迷茫的人适合抽烟，抽烟可以帮助他打发寂寞的时间，尼克丁可以帮助他释怀。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何必伤怀，何必纠结。 那男人的豁达态度感染了他，他学会了抽烟，加入了那个男人的阵列。从此，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在那座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见识到了太多的血腥残忍与虚伪狠毒，那些道貌岸然的成功人士，那些无耻无情的漂亮女人，那些汲汲营生、自私刻薄的市井俗人，那么多伪善的人，那么多龌龊的事，那么多千转百回的心思，他任由自己一点点沦陷在黑暗之中。曾经，他在城市藏污纳垢的角落里，苦苦地挣扎，寻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 没人知道，他光鲜的外表之下，藏着怎样千疮百孔的心。 他在睡梦之中蹙起了眉头。他已经不忍见到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晦涩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