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线的木头人 第19章　回到栗川

8月已经过去一半了，月底的时候就是瑞妍父亲的忌日，熙辰走后，她向学院请了大假，准备回栗川去给父亲扫墓，顺便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虽然每次这个时候瑞妍都会回去，但也只是待上两天就回来，见见尹茜和佑翔。这次和熙辰商量过，决定多待一段时间，至于首尔这边的课程，学院方面也很体谅她，给她许了个无限期的长假，直到她想再回来教为止。 在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瑞妍订了张20号回栗川的机票，她把航班号和日期都用E—mail传给了尹茜，至于小乖，她则联系了航空公司准备把它一起托运回去。 晚上，和熙辰通过电话之后，瑞妍就和小乖站在阳台上看星星，明天就要回去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点怪怪的，可能是习惯了熙辰的陪伴吧，他出国后，屋子显得有点空荡，也安静了不少。瑞妍坐在地板上，小乖靠近她趴着，长长的金毛蹭着她的腿。 “明天你就见到尹茜姐姐了，高兴吗？” “……”小乖没反应。 “你说熙辰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啊。” “……”还是没反应。 “你想不想他？要1年见不到面呢。” “ZZZ…” 瑞妍摸着小乖的头，后者干脆侧躺着继续睡，还不时发出极小的呼声。 阳光洒进窗沿，有些炙白的光线落在客厅的地板上，瑞妍拖着红色拉杆箱站在门口，箱子上还放了个米黄色的GUCCI大旅袋，和熙辰带走的蓝色旅袋是同款，她环顾了一下公寓就牵着小乖出门了，纯白的裙角在微风的吹动下向一面倾斜，褐色的水晶手链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 到机场后，瑞妍先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安顿好了小乖，因为必须和大行李一起托运，所以它不得不被关在笼子里面几个小时，直到飞机降落才能和主人团聚。好在小乖尚算听话，安静的趴在笼子里不动。瑞妍也放心的登上了飞机。 过了将近4个小时，飞机终于缓缓降落，拖着行李的瑞妍刚从通道出来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尹茜和佑翔。 “姐姐，这里这里。”尹茜迫不及待的朝她招手，佑翔也忙上前帮她拿行李。 “等了很久吧，飞机好像有点晚点了。”瑞妍抱歉的说。 “不会不会，姐，我好想你啊！”尹茜上前拥抱瑞妍，后者也温柔的回抱她。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很辛苦吧。”佑翔说，“先回家再慢慢聊吧。” “走吧，姐姐，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嗯，我也是。”瑞妍开心的微笑，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回来真好，“对了，我要去行李处领小乖，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等她牵着小乖出来后，佑翔开车载着她们回到了瑞妍在栗川的公寓，她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公寓一直空着没人住，每年回来也只是住宾馆。前几天知道她要回来，尹茜特意过来打扫了一遍，还把床单和窗帘都换了。 “怎么样，收拾的还不错吧。”尹茜得意的说，“知道你回来，窗帘和床单我都换成新的了。” “嗯，很好，小乖，这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喜欢吗？”瑞妍蹲下来揉了揉小乖，就像熙辰经常做的那样。 “哇，小乖！你好帅啊！以后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给你买好多好吃的狗粮，你说好不好？”尹茜好像特别喜欢小乖，俯下身抱了它好一阵才松开。 “老婆，你现在是非常时期，能不能不要和宠物那么亲近？！”佑翔放好行李嗔怪的说，“医生的话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诶？！小茜，你生病了吗？”瑞妍拉着她担心的问。 “哎呀，不是生病！”她瞥了眼佑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你就快做姑姑了。” “真的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瑞妍吃惊的说，“我什么都没准备呀！” “准备什么，不需要的。”尹茜摆摆手，“刚两个月，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恭喜你们啦！” “谢谢。”佑翔笑着说，伸手揽过尹茜，“熙辰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对呀？！我都快两年没见过那小子了。” “熙辰他去英国留学了。”提起熙辰，瑞妍心头甜甜的，嘴角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要明年才能回来。” “这次什么时候回去？”佑翔问。 “给父亲扫完墓我想多待一段时间，首尔那边已经请好假了。” “真的吗？！你没骗我？”尹茜开心的说，“这么说你暂时不走了？” “是，不走了，最起码在我做姑姑之前会一直待在这。” “太好了！”尹茜挣开佑翔的怀抱，把他往门外赶，“你回去吧，今天我和姐姐睡。” 佑翔无奈的笑了笑：“好，好，好，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送走了佑翔，瑞妍和尹茜躺在卧室的床上聊天，小乖则趴在客厅里补眠。 “姐，熙辰那孩子怎么舍得丢下你去英国呢。”尹茜虽然认识熙辰的时间不长，但她从话语间和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动作就早已看出他对瑞妍的感情，可能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份情感，才让她觉得熙辰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也更知道什么是责任。 “他临走时也犹豫了一阵，但还是决定去了。” “哦？”从瑞妍的眼里，尹茜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情感，“你们……” “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哈哈，姐姐，该我恭喜你才对！熙辰那小子终于成功啦！”尹茜顿了顿说，“那洛毓枫呢…” 在听到毓枫的名字时，瑞妍还是不经意的皱了下眉：“他……过的好吗？” “还好吧，国荣集团的势力比起前几年又大了不少，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上次见到他时是在医院，佑翔陪我去检查身体，碰巧在走廊上看到他，他是去看望戚学儿的。我们简单聊了聊，他看上去有些瘦了。” “是吗，戚小姐她……” “她还是老样子，没醒过，也不会动。”尹茜叹了口气，“洛毓枫一直照顾她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 是啊，在感情的世界里真的说不清孰是孰非，一旦爱了就义无反顾，就像戚学儿一样，那么执着的爱一个人，甚至不惜用上最卑劣的手段去伤害，也要把心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难道不是更深更痛的伤害吗？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思想的活着，就算她爱的人守在自己身边又能怎样呢？她仍然感觉不到啊…… “姐姐，你真的能忘了他吗？”见瑞妍没有回答尹茜接着问，“可以吗？” “当然忘不掉，也没打算忘掉，对于毓枫的爱早在那人躺在医院里的那天起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在这样强烈的情感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瑞妍自嘲的说，“毓枫他也明白的，我们之间不存在放弃，而是想要成全对方。” “可是我觉得洛毓枫爱的是你啊！”经过了那么多事，她笃定他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姐姐，而对戚学儿不过是道义上的承担罢了。 “可是现在占据我内心和思想的人是熙辰啊。”瑞妍笑得无奈，“他是我想要依靠的人，而毓枫……更像是出现在梦境中的王子，梦醒了，他也就不那么真实了。” “姐，你变了。”尹茜转过身看着她的侧脸，细致而美丽。 “哦？”瑞妍也侧目看着她。 “变得坚强了，也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看来你真的找对人了。” “熙辰听到你这么夸他，一定很高兴。”嘴角向上勾勒着，眼眸干净而清澈。 尹茜看着她，这次回来她真的不一样了，那么真切甜美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还有唇角眉梢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都说明她真的过的很好，之前伤痛的回忆已经渐渐被淡忘了。这些应该都是熙辰的功劳吧。想起那小子，尹茜的脑海中浮出了那张俊秀而精致的脸。 晚上吃过饭后，瑞妍坐在客厅里和熙辰讲电话，尹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小声说大声笑的样子，一个劲的朝小乖使眼色，小乖似乎很有默契，配合的叫了两声，尹茜趁机抢过电话，故意提高嗓门说：“喂，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把女朋友一个人丢在国内这像话吗？！” “……”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尹茜笑着说：“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1年之后你赶紧给我回来！不然我就让姐姐永远不理你！” “……” “切，什么，我才不叫呢，你想的美！”尹茜把电话还给瑞妍，小声在她耳边说，“你跟他说，打死我也不叫他姐夫！哼…” 瑞妍接过电话，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等她回到卧室时，尹茜已经坐在床上抱着个公仔等着她呢。 “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这个死小孩，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当然没有啦，他只是说以后你和佑翔都要叫他姐夫。”瑞妍故意逗她，“他决定快点结束那边的课程回来听啊。” “什么？！那个臭小子。”尹茜把公仔放到一边，抱着瑞妍撒娇，“姐姐，你管管他，别让他那么嚣张。” “知道啦，熙辰他和你开玩笑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长的真不是一般的帅，而且头脑还那么聪明，将来你们的宝宝一定是全天下最优秀的。” 瑞妍听她这么说，脸一下就红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屋内淡橘色的壁灯放着微黄的光，她们靠在床背上聊了很久，也回忆了好多以前的事，想起了好多已经离去的人，比如尹世勋，比如阮慧茹……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渐渐睡去，这是瑞妍回国后在家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虽然这个家里再没有父亲的身影，但因为有了尹茜的陪伴，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8月的栗川已经不那么热了，尽管依旧是烈日当头，但从擦肩而过的微风中已经能够闻到些许秋天的气息。瑞妍、尹茜和佑翔走在公共墓地的蜿蜒小路上，他们每人手里捧着一束用淡紫绢纸包裹的雏菊，朝尹世勋和阮慧茹的墓地走去。 “爸爸，这一年过的好吗？”瑞妍把花放在了墓碑前，她望着照片中父亲的脸庞簌簌的落泪，似乎每年回来她都会带着伤感和不舍哭上好一阵，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对故人的思念。尹茜也把花放在了母亲的墓碑前，看着两束一模一样的雏菊，她的心也变得有些酸楚。 佑翔看着她们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回去吧。” 瑞妍点点头，随他们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佑翔问瑞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回一中工作。瑞妍想了想，觉得还是做些事比较好，可是回一中继续教课，她倒是还没想过。 “上星期教高二的一个英语老师辞职了，正好有一个空缺。”佑翔边开车边说，“要不回去接着做我的同事怎么样？” “我考虑一下。” “哎呀，别考虑了，我觉得挺好。”尹茜抢着应承了，“就这么决定吧。”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洛毓枫早就不做副校长了，听佑翔说之前的年级主任升职为副校长，而他则专心的打理集团生意去了。” “是吗。”瑞妍担心的确实是这个，毕竟现在她决定和熙辰在一起，如果和毓枫有过多的接触始终不太好。 “现在决定了吧，要不要去啊？” “嗯，我去。” “哈哈，太好了，我一会儿就给副校长打电话。”能再和瑞妍一起工作，佑翔也挺开心的。 回到栗川一中，瑞妍觉得有点恍如隔世，校园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沿着长廊一直走，记得三年前来到这时，她还是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毕业生，没有教学经验，偶尔还会被顽皮的学生捉弄，想起这些，她笑了笑，转身拐进教学楼。 进到教职员办公室时，佑翔迎上前帮她拿教材和随身物品。副校长早已等在办公室里准备迎接这位特别推荐来的新老师了。 “副校长，您好。”瑞妍恭敬的伸出手。 “尹老师，欢迎欢迎啊！”副校长说，“姜老师跟我推荐老师时，我一听是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哈哈。” “您太过奖了。”瑞妍有些不好意思。 “尹老师太谦虚了，来，我给你介绍。”副校长对在坐的老师说，“各位老师，这位是尹瑞妍尹老师，大家都不陌生吧。从今天起她还是担任高二一班的英语老师，至于座位嘛，还是坐在姜老师旁边吧。” “尹老师，请多关照啦。”姜佑翔学着她的口吻说。 “没问题。” 再见洛毓枫 再见到洛毓枫时，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瑞妍冲了杯奶茶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正在看外面打篮球的学生，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语气温和的说：“你回来了。” 当瑞妍回过头时，看到的正是洛毓枫那张美到极致的脸，和他那惯有的温柔微笑。从没想过会在学校里见面，瑞妍觉得这样的重逢来的太突然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及。 “这些年过的好吗？”毓枫依旧话语温和的问，“听说熙辰他去英国了是吗？” “嗯，是啊。”瑞妍回给他一个同样温和的笑容。 “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先待段时间再决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对话变得如此简单，“戚小姐她……还好吗？” “她还好，医生说恢复的不错，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这样啊。” “我一会儿还要开会，先走了。” “好。” 毓枫转身离开了，他一如初见时那样谦和，只是瑞妍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这种距离不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而是因为心已经不再靠近了…… 佑翔从外面进来时正好看到洛毓枫离开，瑞妍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他也没好多问，只是默默的回到自己座位上观察瑞妍的表情，在确定了没有什么异样之后，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其实今天洛毓枫来学校是和校长谈下个月艺术节的事，他现在是一中的名义校董，像这种需要赞助的事一定是找他帮忙的。当然，他也从没想过会在学校里碰见尹瑞妍，从机场一别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他们没通过电话，只发过极少的几封邮件，而最近这一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基本上都不联络了，再次四目相对时，也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 晚上9点多，洛毓枫回到家里，管家立刻迎上来帮他拿公文包，同时吩咐佣人准备开饭。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回来了，两年前洛国荣在洛美宜的陪同下去了澳洲生活；熙辰也去韩国留学了；洛毓洪被父亲赶到日本的分公司后一直没回来，听说经营的不是很好，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洛毓坤自从父亲走后也很少回来吃饭了，只是周末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坐一坐就走，偌大的别墅里就剩洛毓枫一个人了。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的菜皱了皱眉，随即温和的笑笑，让大家一起坐下来吃。管家告诉他大家都吃过了，他点点头，随便吃了几口饭，菜也只是夹眼前的一两样，吃完后便回书房去了，看着他走上楼的背影，管家无奈的叹了口气。 层次分明的水晶灯，米色墙壁，深褐色书架和比一般写字台大好几倍的书台，暗红色竖纹木质地板，还有一扇敞开的窗。洛毓枫坐在书台前的椅子上打开电脑，盯着桌面上一个名叫：“失去第N天”的文件夹，看了很久才在鼠标左键双击了两下。当文件夹打开时，你会看到里面全是用日期做文件名的文档，毓枫打开了最后一篇110825的文档： 今天医生说学儿的病情有了好转，虽然她现在还没有醒，但不排除会突然醒过来的可能，这个消息让我和她的父母都很高兴。晚上和学儿说了很多话才离开医院，我告诉她熙辰去了英国念书，瑞妍也回来了。瑞妍是20号回来的，其实那天我也在机场，只是她没看到我，我也没走过去。我看着她和尹茜拥抱，然后我又看到了她的笑容，甜美明亮如新月般柔和，她的头发长长了，还剪了流海，身上的那件白裙子很衬她，她果然还是最喜欢白色。后来我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儿，直到看着她牵着熙辰送的那只金毛上车。 有时想想自己还真是傻，明明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心还要去牵挂，我的心不是应该只牵挂学儿吗？ 下午去给尹伯伯扫墓时我又看到瑞妍了，还有姜佑翔和尹茜，他们捧着雏菊花走过来的时候我刚好走在另一条路上，于是便成就了又一次擦肩，我远远望着他们，虽然距离不近，但我还是看到瑞妍哭了，那样伤心的表情曾是我脑海中印象最深的片段，看了会儿，我的眼也有些涩了，于是便离开，不再相望。 驾车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过去的种种像极了电影片段，在头脑中不停的闪烁。瑞妍的笑，瑞妍的泪，以及和她最后的拥抱。我不知道当我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会不会如我向往的那般坦然，我只祈求所有可以听到这句祷告的神灵能够成全：让我的眼不要出卖我的心。 看完自己亲手写下的文字，毓枫苦笑着新建了另一篇文档，纤长的手指旋即开始敲击键盘： 8月26日，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两年前的今天我在机场送走了瑞妍，也送走了爱她的熙辰，那个比我更有资格照顾她的男孩，抑或可以称之为男人。 而就在两年后的同一天，我碰见了瑞妍，不同于前两次，这次是真的碰到面了。在路过教职员办公室敞开的门时，我看到了她，穿着黄色无袖上衣，浅色短裙，头发扎成了马尾。虽然她当时背对着我，但我还是知道那就是她，于是我走到她身后和她说话。她回过头，眸子里满是惊讶和无措，是啊，这样的相遇实在太突然了。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从声线的婉转程度里我感到了明显的疏离，于是我借口要开会先离开了。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从答应照顾学儿的那天起，我早已预见到我和瑞妍终将走到今天这一步，终将落到连朋友都不如的尴尬境地，而我没有预见的是这一切来的如此之快，之前拥有的回忆片段，在两年的时光中都被消耗殆尽了，所剩下的、残存的，也只不过是些不能言明的伤感罢了。 心好累，似乎身体里蓄积的能量都用光了，整个人提不起半点力气。从公司出来后，我例外的没有去医院看学儿，不知为什么，我今天不想见她。于是我回了家，当管家打开门看到我时，我从他有些苍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喜悦。是啊，我已经很久没回家吃晚饭了，往常下了班就去医院，待到凌晨才回来，转天早上再去上班，周末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应酬，家对我而言已经变得模糊，尤其是当父亲和二姐走后，这个字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无论我做什么，想什么，都是一个人，整层楼里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是我手指敲击键盘发出的不规则的声响。 瑞妍，你知道吗，能在失去你的第730天里再次和你相遇，我真的很开心…… 毓枫点下了保存，再返回到文件夹时里面已经有整整730个文档了，他关了电脑，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的颤动。 次日早上6点多，没等管家把早餐端上桌，洛毓枫就出门了，昨晚他没去医院，今早他必须在上班之前去医院看看学儿。 来到医院时学儿的母亲还在她床前睡觉，他轻轻的走过去，拿了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真丝上衣给她盖在身上，虽然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学儿的母亲还是醒了，她看着站在身边的洛毓枫，有些疼惜的说：“怎么这么早来啊？你那么忙，不用每天都来的。” “阿姨您别这么说，照顾学儿是应该的。”毓枫回的坦然。 “真难为你了，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说着说着泪水便流了下来。 毓枫拍了拍她的肩，看看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安静沉睡的戚学儿，心陡然沉重了许多。待了2个小时左右，他就开车去国荣集团了，在路上接到了小芸的电话。 “喂，小芸哪，这么早打来有事吗？” “……” “嗯，好，我知道了。” “……” “最近还好吗？学业怎么样？还顺利吗？” “……” “是吗，那就好，我最近有点忙，一直没时间去看你和小华。” “……” “好，等你毕业了就来国荣集团上班，我无条件聘用你。” “……” “好，一言为定，再见。” 挂了电话毓枫笑了笑，刚才有些沉重的心情在接过电话之后轻松了不少。电话是郑小芸打来的，两年前毓枫以国荣集团的名义资助她上大学，现在她已经是栗川师范大学的学生了。想起刚决定资助她那会儿，真是费了不少劲。小芸是个董事善良的姑娘，同时也很敏感，她并不情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她更多的想要靠自己来实现理想。尽管如此，毓枫还是竭尽所能的劝说她，甚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她先去读大学，而教学经费从她毕业后找到的工作中的薪水里扣，话说到这份上，小芸也不得不答应了，事实上她还是很喜欢读书的，上学这两年得了很多奖，也拿了不少奖学金。 回到国荣集团刚好9点钟，洛毓枫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文件，秘书端着杯星巴克进来，墨黑色冒着蒸腾的热气，熏得人想要即刻睡死过去。 “洛总，陈助理让我把这个给您。” “他人呢？” “出去见客户了。” “好，你去吧。”他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打开来，里面是一沓简历。自从上个月他其中一个助理辞职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集团工作很忙，虽然陈浩然很能干，但光靠他一个人还是不行，所以洛毓枫决定再请个助理，他一页页的翻看着简历，最终从10位候选者中挑出3位参加明天的面试。 他把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拿起来，按了免提，然后按了2的快速拨号键，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喂，洛总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陈助理回来后让他到办公室见我。” “好的。” 在接近午休的时候陈浩然才匆匆赶回公司，上午的事情谈的还算顺利，最近一段时间工作特别多，他都快忙不过来了，天知道他多想让老板再多请几个助理回来。 “陈助理，洛总找您。” “嗯，知道了。”陈浩然把包放回办公室，整理了下西装，就去见洛毓枫了。 “洛总您找我？”走进办公室时洛毓枫正在看文件。 “嗯，坐吧，最近辛苦你了，你给我的简历我都看了，这三个还不错，叫他们明天来面试吧。”他把简历放到陈浩然的手里。 “洛总，那10个人的简历我都看过了，觉得实力相当，为什么不都叫来面试看看呢？” “所谓实力也不过是书面上光鲜了点，第一个郑旭虽然是个博士，但毫无工作经验，肯定不行；第二个刘向楠工作经验倒是很丰富，不过你不觉得他换工作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吗；第三个张勋既是研究生又有工作经验，但家庭情况一栏你注意了吗？他已婚并有两个孩子，这样的助理家庭负担太重了；第四个潘祺就不一样，暂且放下本硕连读的学历不说，就光是他在美国波尔公司担任过经理助理这一项，我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浩然，你知道波尔公司筛选员工有多严格吗？他们的层层选拔一点都不亚于国情局挑选侦查员的标准，所以，明天面试来的这三个人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洛毓枫看着有点呆掉的陈浩然说，“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帮我选出最好的助理。” 陈浩然拿着仅剩的三张简历走出办公室，刚才洛毓枫的一番侃侃而谈让他到现在还有点懵。自己昨天费了半天劲选出来的10位候选，让他一个上午的功夫就筛去了7个，而且还直接筛进了碎纸机里，这让他着实有些郁闷，但毓枫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要聘用真正能够胜任工作的人，选的人越厉害才越能帮到自己，想到这，他快步走进办公室，拿起电话按着简历上面的联系方式逐一打过去。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虽然不大，但密集的却足以打湿衣衫。瑞妍陪尹茜去医院检查完身体，两人刚要离开，就在走廊里碰见了洛毓枫，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是细碎的深咖啡色，他把手里的书扬了扬，朝他们微笑着打招呼：“这么巧啊？” “是啊，你是来看戚学儿的吧，她还好吗？” “嗯，还不错，医生说随时会醒过来。”毓枫说的云淡风轻，“要不要一起去看她，她知道你们来一定很高兴的。” “嗯，好啊。”瑞妍应承道。 “那走吧。”毓枫带他们朝最里面的病房走去，推开门，学儿的妈妈正坐在里面帮她剪指甲，“伯母。” “是毓枫来了，这两位是？” “她们是学儿的朋友，听说她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那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倒点水。” 尹茜确定她出去了才开口：“她真的会醒吗？” “嗯，医生是这么说的。”洛毓枫帮学儿盖了盖被子。 瑞妍看着躺在床上个戚学儿，她一如从前那样美丽，瓷白的皮肤，清瘦的脸孔，只是眼眸始终紧闭着，只能看到覆着下眼睑的长而卷翘的睫毛。她像公主般沉睡着，唯一与公主不同的，是她不会被王子的亲吻唤醒，而且没人知道该如何唤醒她。 看着床上的人，瑞妍的双眼开始迷蒙，她自己也说不清那一波波压在眼底的伤心是从何而来，只觉得那伤感的情绪一阵强过一阵，眼眶涨的难受，泪水已经快要冲出来了。 “小茜，我们回去吧。”瑞妍低着头，拉着尹茜出了病房，洛毓枫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哭了。 “姐，你没事吧？”尹茜看着眼眶红红的瑞妍有些担心。 “嗯，我没事，我想先回家了。” “姐，给你伞……”尹茜的声音被甩在了身后，瑞妍就这么茫然的冲进雨里，没有回头。 雨越下越大了，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脸上、身上，和着瑞妍的泪，最终砸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8月28日上午9：00，国荣集团会议室里坐着三个年轻人，他们穿着西装分坐在会议桌的两端，静静的等待接下来的面试，大概过了15分钟，陈浩然才拿着资料走进来。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他微微欠身，黑色暗条西装配上黑色边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十分儒雅，“我叫陈浩然，是洛总的私人助理之一，今天的面试由我负责，面试过后留下的那位，我将有幸成为他的同事。那么或者有谁先来介绍一下自己？” “我以为国荣集团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助理给我们面试。”其中一位头发飘逸的男士站起来，目光直视陈浩然，“陈助理，请问您对您迟到15分钟这件事该做何解释呢？” “林先生，也请您搞清楚，您面试的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助理，就算将来有机会共事我们也不过是平级而已，更何况我认为您并不适合这份工作。”陈浩然也看着他，目光微具。面前的人是他曾认为各方面条件最不错的林晓，没想到一开口就这么目中无人。 “你说什么，你有什么权利下这个决定，我要见洛总，叫洛毓枫出来。” 陈浩然皱着眉，斜眼看着他：“林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辞，总裁的名字不是随便叫的，向您这种犹如泼妇骂街般的说话方式，确实不适合我们公司。” “你……”林晓气急败坏的说，“哼，给我我都不稀罕，什么破公司！”说完他就甩开门出去了，简历掉在地上，照片的位置还被自己穿的DIOR皮鞋海扁了一脚。 “好了，我们开始面试吧。”陈浩然完全不以为意，“不要以为我刚才否决他是为了公报私仇，事实上如他所说，我确实是个小助理，没什么好神气的。” “那是为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士禁不住问。 “因为他没有最起码的耐心，身为助理要有时间观念，但那只是对自己，而不是对客户，如果一个客户因为某种原因迟到，难道你也要站起来和他说‘您迟到啦！先解释个理由来听听’吗？！” 男士听到这样的回答赶紧闭嘴，不再多问。 “那么好吧，苏先生，您先介绍一下自己吧。”陈浩然对刚才问话的男士晃了晃手里的简历说，“最好是这上面没有的。” “我叫苏志彬，是北京大学文学系硕士，曾经在北京国丰商贸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 “嗯，这个我知道了。”陈浩然打断他，“您只做了1年就离开了，可以问原因吗？” “因为待遇问题，他们提供的待遇远远低于我所付出的体力和脑力劳动。” “据我所知，您和公司同事的关系好像不太好是吗？” “没那回事，我只是……不善于交际。”苏志斌头稍微低了点，额头开始出汗。 “作为助理，陪老板应酬是在所难免的，您却不善于交际，这恐怕……” “我工作能力很强的，整理文件，写计划，制定策略，我都可以……” “但惟独不懂应酬。”陈浩然摇着头说，“您可以回去了，至于结果，我们会尽快通知您的。” “那好吧。” 苏志斌离开之后，会议室里只剩下陈浩然和坐在他右手边稍远作为的一个年轻人，他像洛毓枫一样留着细碎的深咖啡色短发，西装是今年PURADA的最新款，亮面暗灰色，里面搭了件黑领白底的斜纹衬衫，没系领带。 “就剩下你了，潘祺先生，介绍一下吧。”陈浩然拿起会议桌上的电话，让秘书送进来两杯咖啡。 “陈助理您好，我叫潘祺，关于我的资料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潘祺礼貌的微笑，带着成熟的尊重。 “好，那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国荣集团？” “因为它是目前栗川最大的，也是涉足商业领域最多的集团，而洛总也是一位颇有能力的决策者，在他身边工作对我而言是个挑战，也是个机会。” “嗯，最后一个问题，你父亲曾经经营一家公司，但后来倒闭了，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那时我还在美国念书，个中缘由不是很清楚。”潘祺往后靠了靠，浅笑着说，“不过，上司不可以过分关心下属的生活哦，陈助理。”他把最后三个字念的格外清晰。 陈浩然微笑着站起来，走向他，潘祺也站起来，他个子很高，比陈浩然还要高半个头。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潘祺回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