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线的木头人 第23章　怀疑

一月的栗川，下雪的日子变得多起来，雪花也变得密集了，每条街道都像铺满了白绒绒的长毛地毯，踩上去柔柔的，还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大概是月底就要过春节的关系，集团里员工的脸上总是洋溢着难以言明的喜悦，自从熙辰回来帮忙之后，毓枫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内部运营也逐渐恢复到鼎盛的状态，看来这个假期应该可以好好过了。 傍晚下班时，本来洛毓枫是要和一个大客户吃饭的，但陈浩然突然神神秘秘的说有事情找他谈，于是便吩咐秘书通知对方改期了。 6：00pm，洛家书房 陈浩然面色凝重的站在书台前面，洛毓枫则坐在真皮沙发上看他刚给他的文件。这是一份关于上次并购案的调查报告，报告显示上次失败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一名叫潘宗伟的人在背后做手脚，他先是在他们到北京那天突然以1亿8千万的价格提出收购该金融公司，后来在他们离开北京之后他也消失了。 潘宗伟，毓枫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好像真的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和国荣集团过不去呢？ “这个人你查过吗？”毓枫声音低沉的问陈浩然。 “嗯，查过，但是什么都查不到。”他如实回答，“我只知道他好像和栗川的一个帮派有联系，但线索只到这就断了。” “是吗。” “还有我怀疑此前的账目事件也是他在捣鬼，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们那么多事？”陈浩然说，“难道是以前得罪的什么人吗？” “这个要调查才知道。”毓枫打了通电话给私家侦探，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洛总，怎么样？他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暂时还查不到，不过我已经告诉他潘宗伟这个人了，希望能够尽快有结果。”毓枫站起来走到陈浩然身旁意味深长的说，“我总觉得潘祺这个人不简单，你要小心啦。” “洛总，你怀疑他……” “他上班后出了这么多事，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毓枫的声音有点冰冷，陈浩然很清楚，每当他认定一件事或是准备采取行动时，声音就会不自觉的低几度。 真的会是潘祺吗？在回去的路上，陈浩然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那自他出现后的种种状况又该怎么解释？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吗？太多的疑团困扰着他，他相信这会儿洛毓枫也一定在思索，思索到底在哪听过潘宗伟这个名字…… 有人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再完美的表面，也难掩潜藏着罪恶的内心。那些抱定所谓信念而去伤害的人们，一旦成功了，会不会真的如预想的快乐呢，曾经满是仇恨的细胞真的可以就此解脱吗？ 从上星期调到市场部担任副主管开始，潘祺就很郁闷，这所谓的明升暗降他看的再清楚不过了，熙辰这个主管只安排他做些不起眼的工作，联系客户，确定合同，仅此而已，而公司高层的事他基本都没份参与，就连周一下午的中层例会他也不用参加，算下来他也好久没看到洛毓枫和陈浩然了，习惯了以往忙碌的工作，突然清闲下来还真不适应。 晚上回到家后，他照例给潘叔叔打电话，但这次他却失去了以往的平静了，变得有些暴戾。 “您说什么？！他在调查我？！” “……” “怎么会这样？！我确定我没有！您的底细他也……” “……” “行了，我会小心的，您别担心。” “……” “可以让他忙一点，您看着办吧，不要闹的太大。” 电话切断之后，潘祺直接把它摔在了地上，眼神中尽是厉色，手狠狠的攥紧，指甲在掌心留下道道痕迹。过了会儿，似乎平静了一点，他疲倦的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又一次回想起父亲去世的那一幕。 “你爸爸他失踪了，我们找不到他。”赶到医院的温祺差点动手打了代班的护士。 “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不知道我爸爸神志不清吗？！你竟然让他一个人待着。”他朝护士吼着，眼神很凶很吓人，小护士明显吓傻了，半天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到附近找啊！” 温祺跑出医院，四处找四处喊，可就是没有父亲的踪影，最后，当他走到一幢摩天大楼前面时，他发现楼下围了好多人在往上看，他也顺着目光望去，楼顶有个人正坐在上面，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爸爸。于是他快速跑进大厦，上到顶层天台。果然不出所料，坐在靠外的护栏上朝下看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慢慢的走过去，尽量不惊动他，可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父亲突然转身，神情激动的说：“你是谁？！滚开！” 温祺放缓语调，小心翼翼的说：“我是温祺啊，你儿子温祺，你不记得了吗？” “你骗人！你不是！你是洛毓枫！”父亲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是你害我倾家荡产的！” “爸爸，你冷静点，我是温祺，你看清楚啊！” “你是魔鬼，你滚开，再逼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要跳啊！”温祺想稳住他的情绪，可是却很难，父亲还是一个劲的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做傻事，“爸爸，不要啊！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 “不，洛毓枫，你赢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你还有我，我会赚很多钱，我发誓。”温祺也开始语无伦次，他的额角、手心和后背都开始流汗。 “哈哈，钱，该死的钱。” “不要啊！爸爸……”温祺声嘶力竭的叫喊，冲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父亲已经坠下楼去，当场死亡。 他在天台坐了好久，哭到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时才在母亲的搀扶下离开。之后的一个月，他一直陷在难过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父亲的一切随时都会出现在眼前，从他懂事起就开始照顾他的父亲就这么走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就在一个月之后，他像是已经忘记了悲伤一般，重新开始生活，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和朋友聚会，只是他再没提过父亲，也再没说过那天发生的事。伤口往往在看不见的地方。 有一天，温祺接到了一位自称是父亲以前的下属的人打来的电话，约他在咖啡厅见面。当他来到咖啡厅时，就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里朝他招手，他走过去，对方站起来伸出手，同时开口：“你好，我叫潘宗伟，曾经是你父亲公司的副总。” 这个人讲述了温祺父亲公司从创立到倒闭的经过，尤其是导致清盘的原因，他讲的很清楚，那是国荣集团的总经理洛毓枫的杰作。在表达了对前老板去世的悲痛和对他的同情外，向温祺提出了一个他想也没想过的问题：复仇。为他死去的父亲复仇，而对象就是洛毓枫。他迷惑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请求，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每天都会想潘宗伟和他说过的话，每天都会从网上搜罗有关洛毓枫和国荣集团的新闻，然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复仇，为父亲，也为原本美好的家。于是他透过潘宗伟修改了档案，改名潘祺来到栗川。因为他不想让洛毓枫知道他就是温静山的儿子。 熙辰因为工作的关系，最近都很晚才回来，洛毓枫也一样，整天泡在公司里，管家已经好几天见不到他人了。下周就是新年，佑翔和瑞妍接到教务主任的电话，让他们回学校拿新年礼物。尹茜因为身体不方便，在家休息，佑翔开车载着瑞妍来到学校。 没有学生的校园冷清了不少，操场厚厚的积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整栋教学楼只有教职员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在闲谈，其他的教室全部锁着门。 “尹老师，姜老师，你们来啦！”教务主任看到他们进来热情的说，“快进来暖和暖和，这天太冷了。” “是啊！冷的不像话。”佑翔接话道，“不知道会收到什么新年礼物呢？” 教务主任把两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他们：“喏，这是你们的。” “会是什么呢？”瑞妍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套围巾和帽子，还有一个红色的毛线手套，外加一张贺卡，贺卡上写着：祝美丽的尹老师新年快乐！“真好看。”瑞妍迫不及待的开始试戴。 “真是的，为什么女老师有三样，我只有两样啊？”佑翔看着自己盒子里的一件深色条文帽子和同款的手套抱怨道，“我也要围巾啊！” “哈哈。”教务主任笑着说，“姜老师的围巾在这呢，刚才忘记放进去了。” 佑翔接过围巾缠在了脖子上，朝瑞妍说：“好看吗？” “嗯，还不错。” “主任，今年只发这个吗？”一位语文老师问。 “当然不会啦，各位的年终奖金已经打到你们账户上了，这次是五位数哦！”教务主任夸张的伸出手比着。 “真的吗？！太好了，我可以给我儿子买个婴儿车。”佑翔开始盘算，他旁边的瑞妍也在想该买什么礼物给熙辰比较好。 从学校出来后，佑翔和瑞妍决定去商场给各自的爱人挑礼物，他们来到栗川国际商场的婴儿用品专柜，佑翔说什么都要买辆婴儿车，瑞妍看着他脸上满是将要做爸爸的喜悦，也很替他和尹茜高兴，挑了一会儿，他们看中一辆深蓝色婴儿车，体积不是很大，很轻巧，也很利于收纳，于是便刷了卡，明天商场会派人送货上门。瑞妍在婴儿服区域转了一阵，买了几件从0岁到2周岁的宝宝衣服，准备送给尹茜。买完了宝宝的东西，佑翔又陪瑞妍来到Prada专柜给熙辰买礼物，因为知道他要经常出去谈生意，所以瑞妍特意挑了件黑色的长裤，另外还搭了件墨色白边的毛衣，看上去比较正式又不会太拘谨。 “那小子有你在他身边，真是幸福死了。”佑翔开玩笑的说，“他那会儿在学校时就很喜欢你了吧？！真是个早熟的小孩啊！” “有他在我身边，我也很幸福啊！”瑞妍笑着说，“说不定是我的幸福比较多呢。” 他们提着东西从商场出来时正好碰上了潘祺，后者在看到尹瑞妍时明显一愣。 “这么巧？这次真的是巧合。”潘祺迅速开口化解了尴尬。 “这个时间潘助理不用上班吗？”佑翔问。 “熙辰主管没和尹小姐说吗？我已经不是助理了，现在是国荣集团市场部副主管。”说着他掏出名片递给佑翔和瑞妍，“刚才在附近见了个客户，我把车停在这里的地下停车场了。” “哦，那不耽误你了，我们走了。”佑翔拉着她离开了，整个过程瑞妍一句话也没说。 “刚才谢谢你了。”她说，“不然肯定很尴尬。” “跟我还客气，上车吧。”佑翔没说什么就开车了，其实他从尹茜那听说了关于潘祺的事，也知道他曾经跟瑞妍告白被拒绝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不简单。 有的时候男人的第六感比女人还要敏锐，当然这也跟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份能力用来分析事物和人而非感情有关吧。比如洛毓枫，再比如姜佑翔。 正如他们感觉到的那样，潘祺的确没那么简单，当毓枫看着私家侦探传真来的资料时更加深了他的观点，资料里详细记录了潘祺在美国的一切，包括他与潘宗伟的关系，上面显示，他是潘宗伟的侄子，只是父母的一栏为空，这让毓枫感到有点不安。 几乎在同一时间，潘祺接到了潘宗伟的电话，并告诉他，他决定先采取行动，而他行动的目标不是洛毓枫，也不是熙辰，而是尹瑞妍…… “不行，您不能这么做。”潘祺拿着电话大声吼着 “……” “她是无辜的，我们要对付的是洛毓枫，不要伤害其他人。” “……” “不，这绝对不行，潘叔叔，别逼我！” “……” “只要您答应不去伤害不相干的人，我会……” “……” “这不是感情用事，对付洛毓枫还有其他的方法，我可以做到。” “……” “叔叔，我知道最近国荣集团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咱们可以借这次机会给他们制造麻烦。” “……” “好，我会着手准备，但您要先答应我，不会伤害别人。” “……” “嗯，再见。” 放下电话，潘祺重重的出了口气，他的潘叔叔竟然想要绑架瑞妍来要挟洛毓枫，这实在太疯狂也太可怕了，还好他及时劝阻了他，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他好累，复仇这条路走的真是辛苦极了，他好想放弃，如果父亲还活着该有多好…… 漆黑的夜，紧闭的窗，床头发出浅光的壁灯，潘祺平躺在床上，手臂搭在头上，整个人就这么待着，过了好久，他突然坐起来，拿起外套冲出门去，一直朝瑞妍家跑去，直觉告诉他，潘叔叔是在敷衍她，他说的话向来都会实现，瑞妍肯定会出事。想到这，他加快了速度。 雪早已停了，但是痕迹却鲜明的留了下来，把树枝压得变弯的积雪，被车轮碾压过的路面变得硬硬的还有些滑，在自行车道骑行的人们尽可能的放缓速度来克服大幅减小的摩擦力，便道上的行人也小心的走着，整个栗川像极了年过古稀的老人，头发啦，眉毛啦，胡须啦，统统变成了白色，就连牙齿也开始松动，不得不放弃最钟爱的食物而选择些细软的。或许这才是冬季城市该有的场面吧，缓慢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