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朱文耐 第7章　光

“再考一次不行啊？”牟小旭看索立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那叫一个气愤，就好像索立是假装不明白一样。“这次你赚大了，只考数学一门！” “只考数学一门？这算什么高考啊？”索立当真听不懂牟小旭在说什么了。 “哎哟，兄弟，你怎么装糊涂啊！”牟小旭被索立搞得哭笑不得，索性转过身去，丢下一句“我考场远，我先走了！”就扬长而去了。 “哎你……”索立想说你这话说一半怎么就走，可是牟小旭一眨眼就不见了。索立已经习惯了今天的奇葩连连，只是都已经习惯了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么多荒诞至极的事情。 牟小旭刚走，索立就听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声音柔美动听，他转过身去一看，果然是她——刘雅在叫自己的名字。 “索立，你来找我啦？”刘雅含情脉脉地看着索立。 刘雅这姑娘倒真是生的甜美。若是用甜来形容一个女子，那她一定是美的，三廷五眼是肯定的，但在这个基础上，样子甜的女孩往往额头大，眼睛大，双眼皮，眼角不偏向上也不偏向下，眸子明亮水灵，鼻梁骨与脸盘的夹角大，鼻梁骨的长度是鼻头到嘴唇上沿长度的两倍左右，嘴唇下沿到下巴最下面的长度是上下嘴唇厚度加起来的两倍左右，嘴吧的长度保持在眼睛长度的一倍半到两倍之间，最重要的是，她的脸盘应该略微向外凸出而不是向里凹陷，但是凸出的幅度不能太大，刚好让两边脸蛋上的肌肉填满上下颌骨之间的空隙为最佳，颧骨不能太高，笑起来有酒窝。 刘雅不但全盘满足女孩长相甜的条件，就连声音都是甜甜的。她一张嘴，脸两边的两瓣桃子便挤出好看的酒窝，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间飞出来的所有声音，都进一步强调了刘雅整个人的气质就是甜甜的。 索立如此近距离的端详着刘雅还是第一次，内心不禁羞赧不自在。他既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但是什么都不说又显得自己太不懂礼貌，干脆就把这个话题扯开好了。 “怎么又有一次高考？”继那次事件之后索立第一次跟刘雅说了句完整的话——是个省略主语的动宾疑问句。 “呵呵，你说那？”刘雅顽皮的一笑，反问起索立来了。 “我知道还问你干嘛？”索立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你的情况市教委都知道啦，所以为了公平嘛，就重新考了一次咯，这次只考数学哦。”刘雅一边说着，上下眼皮来回眨着，天生长长卷卷的睫毛好迷人。 我的情况？索立经不住又想起了上次高考时候的事情。 第一次模拟考试之后，索立成绩也不错，高过头年本科录取线五十多分，加上高考冲刺阶段索立真是准备拼死一搏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索立的妈妈索英突然就不去上班了，索立怎么问她她也不告诉索立，只要求索立一心一意的复习。 那段时间家里也经常来陌生人，每次家里来人索英都把索立轰到院子里去看书。但是好奇心驱使索立还是经常趴门上偷听妈妈和这些陌生人的谈话，所以妈妈单位发生了什么事叫他听去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索英在国花化妆品厂的香水生产车间上班，厂里要新生产一批香水，结果车间主任搞错了勾兑配方，就把错的配方告诉了索英她们几个女工，直到其中一种原材料意外告罄时候才发现出了差错，生产线已经流了好几天，几千瓶香水就这样变成了“臭水”。 厂长一怒之下叫停了香水生产车间所有员工的工作，要彻底查清事故的来龙去脉。就这停工的几天，车间主任和液体化妆品科科长四处奔走，他们到各个香水生产工人的家里去斡旋，试图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但索立听的出来，美其名曰解决问题，实际上就是要让大家拿出钱来往上通融通融，好把这件事压住。 可就当科长和车间主任走到索英这的时候，却来了好几趟都谈不拢。 一个原因就是索英真心拿不出那几万块钱，家里两张嘴，只有一双手劳动，本来能不叫孩子挨饿受冻就已经万幸了，索英工作了这些年可真是一个子儿都没攒下来，别提年终奖，每年年终奖索英都用来给自己和索立买几件高档一点的衣服还有鞋，索英觉得人过得穷没关系，但不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过年连件好衣服都不买也忒不像话了。 再有一个原因，索英觉得自己对这起生产事故没有半点责任。原本也是这样，厂里说的是生产一批全新的香水，索英也不懂化学，车间主任让怎么配这料，自己就怎么加不就完了，考虑这之间的化学反应和勾兑比例也不属于她索英的工作领域啊，况且还是新品种，叫一个工人怎么去发现哪里出错了？ 液体科科长翻来覆去的给索英说其中的利害，说是现在正赶上经济转型，别人保着饭碗还来不及呢，难道你索英想下岗不成？索英最后一次是给车间主任和科长推出家门的，她就觉得自己没错，犯不着四处筹这几万块钱去。 索立听了也觉得妈妈本来就是没错的，用不着还去贿赂领导，再说索立也真心觉得贿赂这种行为挺肮脏的，于是他就放心的继续复习。 索英只道是问心无愧，等着复工，可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这香水生产车间的车间主任是液体化妆品科科长十多年的姘头，俩人感情比他们各自的原配来得都亲密。当日被索英从家里推出来以后，科长和车间主任就合计出一条毒计。 他们先用钱买通了研究科科长，然后利用在小小车间里的权力逼迫除去索英之外的其他当事人造谣，硬说是索英弄丢了车间主任印回来的配方，车间主任叫索英自己去研究室重新去印一份回来后，就是现在这个“臭水”的配方了。 这样一来，研究科那边也要帮着作假，而车间主任的事故责任只是一个监管不力，不至于弄到辞退的地步。事情就这么摆在了厂长的面前。 说句老实话，液体科科长和车间主任并不高明，厂长这么老谋深算的，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只是厂长没有道破而已。 其实简单想想就明白，一个工人哪来的化学知识去改配方？说是报复工厂索英也没有什么动机，说是受人指使就更不对了，眼下经济转型，下岗人潮一浪接着一浪，谁会傻到为了帮别人的忙连饭碗都往外扔？再说是谁又会无聊到来指使人搞破坏？本来国产香水的市场份额就很固定，不管你其他外商怎么破坏也好，你还是吃不到这个碗里的饭，这个道理是个生意人都明白的。更何况以索英本身的工龄来看，再坚持两年就可以分到新的福利房了，那可是正正经经的楼房，两居室，傻子才会在这两年里惹是生非。 厂长只觉得如今研究科科长和液体科科长两个大科长一气串通，如果真的再往下较真，受伤的还不是这个国花化妆品厂嘛？厂长权衡了以后，同意了这个调查结果。 天降大黑锅，索英得知自己被开除以后哭了三天三夜，居然连辞职都不让，这可直接在索英档案里黑黑的涂上了一笔——生产责任事故肇事者。 厄运哪里会那么快就过去，就在索立高考第二次模拟考试的前一天，五六个大汉来到家里二话不说就往外搬东西。索立急的抄起菜刀就要和来人拼命，索英死死的拉住了索立，直到舅舅、舅妈闻讯赶来，一起叫车把索英母子俩连同家当运到了索立的姥姥家。 原来得知索英被开除的事情以后，厂里的支部书记这叫一个高兴，他见索英漂亮，又是在香水车间工作，出来进去身上总飘着一股子香味，色心大起，前些年曾多次勾搭过索英。索英自己心里一直装着宋为民，就没给书记这个机会，书记眼见索英如此冥顽不化，早就想借机整整她。 嘿嘿，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书记赶紧召集领导们开会，力主没收索英住了二十几年的分配房。口称不能让国花化妆品厂的叛徒还赖在大树的荫凉下。 厂长开始不同意这样落井下石，后来实在是懒得看书记折腾来折腾去，上说说下说说，再说恐怕连秦始皇都搬出来了，就不再过问这件事了。 书记第二天就找人告诉索英搬家，索英正哭得死去活来，她一个女人，实在承受不起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打击，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了。于是拖着拖着，书记居然派人来像强盗一样的强行搬了索英的家。也就是这一天，索立告别了他从初生之后住了十七年半的家。 墨厂胡同的这个小屋，再也不是索英和索立的家了。 索立到了姥姥家，气到半夜睡不着觉，他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斩死那几个强行搬家的大汉。 索立姥姥家的院子里堆满了从索立家里拉过来的家什，索英趴在索立姥姥的怀里哭了一整夜，当夜索立的舅舅和舅妈也没走，大家一起开导索英，帮着她出谋划策。 翌日，气了半宿的索立昏昏沉沉的赶去学校考试，结果二模成绩比一摸成绩下滑了170多分，几天以后，有经验的蒋老师赶紧找索立谈心，问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 索立也不知道怎么对蒋老师开口，只说是身体不舒服。蒋老师眼见问不出来，猜着八成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就换了口气，向索立施压，告诉他高考对整个人生的重要性之类的话。 那之后索立一直也没心思复习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这些日子住在姥姥家，大人们频繁出入，为的就是他们娘俩将来的生活，姥姥家也是平房，里外两间屋子加起来面积也不大，总不能一直搭地铺过吧？老人也休息不好呀。 第三次模拟考试很快就来了，虽然这些日子索英一直告诉索立别过问大人的事，专心复习，但索立怎么能就这样塌下心来复习？他做不到。第三次模拟考试最后一门考的是理科综合，考完试以后索立骑上自行车回姥姥家，途中他看见了妈妈索英，便悄悄跟着索英来到了帝城劳动局。 索立眼见索英一进劳动局办公楼的大门便哭着跪了下去，他吓一大跳，自行车都没来得及锁，就奔进了劳动局。 劳动局接待处的女服务员一看又是前几天来闹的那个女人，赶紧跑过去要扶索英，索英也不起来，跪在地上哭着要求见局长。 女服务员赶紧把前几天解释的话又都重新说了一遍，说您这种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上次您不是见到信访科的总科长了吗，书面材料您也交了，您现在的情况是应该别着急，好好等着我们去处理，或者去民政局问问像您这样的情况国家有没有什么相关的救济政策之类的。索立这时候已经冲进来了，失声喊了一句 “妈！您干嘛呐！？” 索英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了儿子，瞬间愣在那里。女服务员赶紧趁机搀扶起了索英。索英回过神来，一巴掌重重的抽在索立脸上。 “叫你他妈的回家复习，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妈，您怎么了？妈？”索立捂着脸，泪珠像雪崩一样迸发出来。 …… 那之后是怎么回的家索立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从劳动局出来妈妈带着他在一家小面馆吃了饭，妈妈那次第一次和他一起喝酒。俩人喝着喝着都哭了。 高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为了索立安心复习，大舅暂时把姥姥接到了自己家安置。于是索英就睡在了外屋，索立就独自睡在了里屋。 考试那天，索立被分到了帝城五中考点，在这个考点考试的育祥中学学生本来就不多，理科二班的就更是只有索立一个人。给考生加油的本校老师因为在五中考试的本校人太少，所以根本就没来五中给索立他们加油，索立孤独的考了两天。 成绩下来，索立只有数学考了110分还算凑合能够看，语文和英语都没过90分的及格线，理科综合300分满分的卷子都没考过数学。索立就这样结束了整个高中生涯。 索立简单回忆了一下上次高考时候的往事，又想想刚才刘雅说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市教委会为了他索立，重新高考一次，再说上次高考已经过去了六年多了呀，怎么会在今天又翻过来重新考试呢。于是他对眼前的刘雅说道 “你不会是和牟小旭串通好了骗我呢吧？” “哎呀，哎呀！傻瓜！”刘雅连连摇头，粉扑扑的脸蛋上急的泛起了红晕。“谁骗你啊？你看你准考证不是还在我这呢吗？” 说着刘雅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张卡片，将其中一张递到了索立面前。 这下索立可就信以为真了，为什么？那准考证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出来的，上面有好几道防伪工序呢。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再给我索立一次机会？索立压不住心中的喜悦，但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再问个清楚。 “你刚才说只考数学一门？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考数学才能体现出你真实的水平啊！”刘雅的口气分明是在埋怨索立明知故问。 索立心头“唰”一下燃起了温暖的火焰，他此刻就已经想开始感谢明智的帝城市教育委员会。他终于又得到了一次机会，一洗前番莫名的失败。他已经等不及想飞到考场去了。 “那我们快走吧！”索立说着就要走。 “等等，索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