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灵古月 第51章　白光

西村湖边。 丝丝缕缕的寒意，一点一点渗透着胡三。 胡三从失神之中缓缓醒来，不知不觉中身上已是出了一层冷汗，呼吸随之沉重了些。 二十多年了，恍惚之间还以为是一场梦。 一生起起伏伏，历经磨难，曾经的回忆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胡三低头看了眼李猛，半响，淡淡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猛翻了个身，扫视了周遭一眼，随即怒视着他，冷笑连连，却也不说话。但看他那双恶毒如蛇的眼睛，就可知他心中的想法。 胡三的面上忽有讥讽之色，黑夜中，他的双目闪烁着利光，厉声道：“这里名为西村，是我的家乡，当然，马上便也要成为你的坟墓了。” 李猛怔了一下，嘶哑道：“你什么意思？” 胡三的神色平静，笑而不答，冷冷道：“这里是个好地方，将来你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你最好多看几眼，以免你死后，都不知道死在哪里。” 李猛心头一跳，片刻后眼中有不屑之色，放着狠话道：“你敢杀我？真是可笑。” 胡三倒也不生气，轻声道：“我本也不想杀你，但你既然想要杀我，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放虎归山留后患，斩草除根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猛的脸上惊疑不定，瞪眼看着胡三，似在揣测着他话中的真与虚。半响，李猛心中渐有不安，怒声道：“你想吓我吗？杀人偿命，我不信你敢杀我！” 胡三嗤笑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他深心中的恐慌，道：“你害怕了吗？不过你放心，你会死的悄无声息，何况像你这种无牵无挂的人，死了也没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到的。” 李猛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怕死，但他更怕的，却是死在胡三面前，没能亲手杀了他。忽然，他的心中又有些失落，他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人，无亲无友，他死了，又有谁会在意？谁会伤心？更为悲哀的是，此处荒凉，恐怕他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而胡三，显然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出去。念及此处，李猛心中异常地愤怒了起来，向着胡三咆哮道：“我不信，你不敢，你绝不敢杀我……” 他一脸狰狞，只是刚说了几句，就被胡三一脚给打断了，又转为痛叫。胡三皱了皱眉，若是平常他定然会紧张周遭是否有人听到，从而发现了他的恶行，败坏了他的大事，但在这湖边，离西村甚远，又有呼啸风声掩盖，他倒也不是如何担心。 他也没有多加折磨李猛，看了激荡的湖面一眼，忽然道：“你听说过这里水神的传说吗？” 说话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李猛喘着粗气，他自然是没有听过的，也没有多加在意，回道：“听过又如何，没听过又能如何？” “没听过吗？那可真是悲哀……”胡三目光凝起，说了一句让李猛莫名其妙的话。他看了湖面良久，神情复杂难明，转过身来又道：“水神传说至今已有几十年了，既然你没听过那就罢了，不过想来你是听过钧天城挖心妖怪的吧？” 李猛脸色难看，沉默了半响，才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难道你还想说你就是那妖怪……”说着，他自己就笑了起来，显然是因为自己异想天开的猜测而感到了可笑。 呼啸狂风张牙舞爪，桀桀狞笑。 他看了胡三一眼，笑声戛然而止，却见胡三眼中冷光闪烁，凶相毕露。胡三将他表情看在眼中，阴冷道：“你说对了一半，我自然不是那挖心妖怪，但今夜……”他顿了顿，嘴角挂着奇异笑容，接着道：“但为了往后不留后患，今夜我正好可以扮他一回，到时候即便你死了被发现了，不知情的人也只会以为你是被妖怪所杀，而绝不会想到我的头上来。” 听到这里，李猛心中一沉，如被压了一块石头，呼吸艰难。胡三的这计策，刚好借了最近妖怪的传闻，这招祸水东移，可谓是百无一漏了，而且在这种地方被抛尸，除了西村中人以外，被外人碰巧发现的机会微乎其微。 李猛也绝没有想到胡三会有如此机智，也不知他是天生的还是情急之下才想出来的。但当下既然听他这般说，且又将自己带来了此处，显然他已是打好了算盘，要痛下杀手了。 念及此处，李猛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睁着双目看着胡三。 胡三胸有成竹，眼下李猛身受重伤，又被绑了双手，已是没有余力抵抗了，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看了李猛一眼，缓缓道：“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李猛眼角一抽，身子向后扭动，当下终是有了些慌乱，想来也是，谁又能直面死亡而不惧呢？ 胡三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充满着快意。他的右手缓缓摸入胸口，同时咬牙切齿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让你感到什么痛苦，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心挖出来，然后将你丢入湖中，也许你能有幸替我，向水神问一句好！” 他的话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癫狂之意，李猛听不明白“水神”究竟是何意，但他却感受到了胡三心中的歹意，以及正在一步步逼近的死亡。 他的神色终于大变，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远处，许凌等人看着湖边的两人。 月生几人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许凌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时辰，低低自语道：“子时到了。” 月生几人心头一跳，顿时呼吸一止，屏气凝神了起来。只是他们就这般戒备了好一会儿，可周遭除了呼啸的狂风以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妖人并没有准时出现。 风声越厉，水声越急。 几人相视一眼，心中隐有疑惑，担忧那妖人也许并没有来此，反而在钧天城内行凶，与他们错开了。但毕竟才刚到子时，妄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也许妖人稍后就会出现也说不定。 念及此处，他们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又将目光看向了胡三二人。 许凌站在前方，眯着双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湖边的二人。 他的耳力远胜月生几人，故而将胡三与李猛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中，心中也有些不解胡三口中的“水神”是为何意，这念头只在他心中一掠而过，便被他放在了心上。 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却是关注着胡三伸入怀中的手，他的眼中有些犹豫，以刚才听到的话来看，那胡三已是动了杀人灭口之心，若是他们不出手阻拦的话，那李猛毫无疑问定然是难逃一死的，只能成为这湖边一缕悲哀的冤魂。 可若是救了李猛，又该如何处置？而且会打乱原先的计划，惊扰了妖人，最后导致功亏一篑，那这几日来的努力，岂不都是付诸东流，枉费心血？ 一方是钧天城众多百姓的安危，另一方又是人命关天近在眼前的恶行，孰轻孰重？如何抉择，当下以许凌多年来的阅历，也不禁犯了难，心中犹豫不决。 月生几人并不知道许凌心中复杂的心思，他们左顾右盼地细细审视着周遭，就连胡三都无暇顾及了，心中因妖人还未出现忐忑不安。 只有许凌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目光直直地看着胡三。 湖畔，水流激荡。 李猛一脸惊恐之色，卯足了劲向后蠕动着，他慌乱的想要站起身来，但心急如焚之下反而事与愿违，看着那一步步靠近的胡三，如走在了他的心头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周遭清净无人，一片荒芜，若无奇迹发生的话，他定然是要为胡三的双手沾满鲜血，一命呜呼了。人在面临绝境之时，往往皆会想尽一切办法求得一线生机，或是祈求，或是拼死一搏，总之在心如死灰之前，谁也不会甘愿认命。 李猛也是如此，何况他深深地憎恨着胡三，他看了看四周，停下了挣扎，用尽了全身力气，忽然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人在死亡面前，是那般的懦弱，是那般的无能。 李猛大声哀求着，双目圆睁，望着黑沉的天穹，似希望上天能救他一命。 但上天是无情的，又岂会因为一渺小的蝼蚁而心生怜悯，也许那呼啸的风声，就是上天无情抛弃他的象征。李猛望着那在他手掌心中苦苦挣扎的胡三，看着他无能为力地哀呼着，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在这寂静荒凉的地方，他根本就不用担心会变生不测。 他杀气腾腾，走到李猛面前，一字一字道：“莫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开眼，得罪了我，你也不要恨我，要恨就恨老天爷，是他要我来收你的！” 当明白自己无法阻挡死亡降临的时候，李猛如坠深渊，心冷如冰，但他却更加歇斯底里了，疯狂诅咒道：“胡三，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即便变成厉鬼，我也要缠着你一辈子！让你将来的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世俗中有一种说话：人冤死之后不愿往生，死后留有大憾大恨，生出深深地怨念，这股怨念支撑着人之魂魄，就会化为厉鬼来索命，誓死不休。 世人愚昧无知，大多数人都对此传言深信不疑，即便有不信者，也会稍加避讳，怀些敬畏之心，不愿与这些有所接触。 这等最为怨毒的诅咒，冥冥之中谁也无法说定，但传言往往都是七分假三分真，既然能在世间口口流传，自然有它的一丝道理，足以让人为之恐惧。闻言，胡三顿时暴跳如雷，勃然大怒道：“舌燥，将死之人，还敢说这大话！” 当下即便是不敬天地、不拜神佛的他，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盛怒之下，他怒吼一声，右手从怀中快速抽出。 夜更浓，风更冷。 一道白色利光在黑夜中乍然惊现，是那般的耀眼，它带着凛然杀意，打破了诡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