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灵古月 第67章　临终言

一刹那究竟是多久。 人云亦云，说法迥然不同。 沧海桑田，恍惚之间还觉得一刹那是千年之久。 又仿佛是时间慢了下来，在这雷光闪起的刹那之间，李猛做到的事情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讯如疾风，猛若奔雷。 那个时候，胡三明白，一刹那是生与死的界限，中间只差了那么一层薄膜罢了，吹弹可破。 当麻绳断去的那一瞬，当自由的时候，无形中，似有什么惊人的力量如潮水般灌满了李猛全身上下，他如欲爆炸一般。 那是在深渊中，被突然解放后点燃的激昂热血，带着凶意，他全身发热，他的脑中嗡的一声充血。 就在虎子沉默，天际划过惊雷的那一刹那。 他迫不及待，犹如陷入饥饿濒死的恐怖毒蛇，忽然寻到了猎物。他的眼中冷光一闪，身子蓦然从地上弹起，手中匕首仿若凶兽张开了慑人獠牙，化作一道脱弦利箭向着一步外的胡三背影冲去。 凛然的杀意，再也隐藏不住，浑然不知的胡三，身子一抖，升起一阵毛骨悚然之意，那种感觉，就好像二十多年一次次厄运临头，甚至，还要可怕数倍。 那种气息，是人人敬畏的死亡。 匕首临身，不足一寸，在这一刻，李猛情不自禁的兴奋怪叫，疯狂中充满了那一丝快意。 胡三双目圆睁，身子一僵，腹部向前微微挺起，就在那怪叫声响起的前一刻，他的眼前猛地一黑，只觉背后有一冰冷坚硬的锋利物体，忽然冲入了他的体内。 “噗”的一声，嗜血的寒意，伴随着李猛的狞笑之声，如魔音贯耳，直达脑海，胡三的脑中一阵阵晕眩，身子都开始晃荡了起来。 他的肩头一抖，嘴角不停有血液涌出，染满了胸前的衣襟，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鲜血的血液，顺着匕首流淌，滑入李猛的手中，才刚感觉到粘稠，便又被那呼啸的风雨给冲刷掉了。 远处的月生几人，闻声心头一跳，有不好预感，纷纷转动目光看去，随即又是一怔，脸色难看铁青。 只是他们如呆住了一般，竟是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片刻后，那耀世晃眼、照亮了天地的雷光，终于恋恋不舍地消失，天地间又变得漆黑如墨。 随之，“轰隆”一声巨响，姗姗来迟的雷鸣，前所未有的宏大，整个天地间的雨丝、万物，为之一颤。 胡三依然还未能反应过来，身后的阵阵剧痛，他甚至都忘了应该惨叫，嘴唇颤抖不停。 只听，仿佛是魔鬼的狞笑，在耳畔响起：“胡三，我说过不会放过你的，你难道忘了吗？” 胡三一怔，他惊怒交加，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人在面对死亡之前，又会如何？ 胡三暴怒，怒火冲天，以至于他脸上的青筋都是蠕动了起来，眼角直抽不停。就在这时，李猛忽然推了他一把，黑夜中，那渲染着鲜红色的白色匕首，在点点绽放的血花映辉下，意犹未尽地被拔了出来。 胡三的身子一个踉跄，双手在地上摸了一把，破了肌肤流了血，不过他依旧是站了起来，没有倒下。 他嘶哑低吼着转头，眼神黯淡却凶恶，直盯着李猛。只是李猛却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手中匕首，脸上表情诡异，他轻轻抚摸着，一遍又一遍，那把冰冷嗜血的匕首，仿佛也在回应着他，冷光闪烁不停，毫无感情色彩。 胡三背后不停的有血液流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重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虚弱：“李猛，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李猛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冰冷慑人，活脱脱的如诈尸了般。然后，他却是轻轻笑了一下，在鲜血与苦涩中，他冷冷的微笑了一下，森寒道：“这是你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逼上绝路……” 他说着，忽然有些迷茫，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胡三述说。胡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口一张开，却是喷出了满口的鲜血。 紧接着，他大吃一惊，就差惊呼大喊了，却见李猛忽然又持着匕首向他冲了过来，那股不死不休，玉石俱焚的信念，让他心神大颤。 “住手” “住手……” 不远处，月生等人相继惊呼。 只是，李猛置若罔闻。 当明白死亡无法阻挡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心情？ 看着那眨眼临近的锋利匕首，胡三忽然平静了下来。 那阴冷的一刀，多像、那记忆中镂刻在深心处的冰冷獠牙。 闪烁着寒光，沾染着鲜血。 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至亲的血液啊，却只能悲哀地渲染那獠牙的恐怖与狰狞。 如今，在这西村湖畔，那匕首的血液，与当年所流的又有何区别？ 那种痛不欲生，惊骇到魂飞魄散的感觉，世上有几人能有幸尝到。 胡三，这悲哀的男子，可是被上苍遗弃诅咒了吗？ 多年前的一幕，如今这家乡水土，非但不能在他受伤时给予温暖，反而要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成为他的葬身之处吗？ 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背上离去的血液，仿佛生命也在静悄悄离他而去。 李猛大喊着，持刀刺来。他背对着浑浊幽冷的湖水，活脱脱就像一忽然出水的恶鬼。 胡三的身子剧烈一抖，就在匕首离他胸口不足一寸的须弥之间，下意识的，他用尽了全力，拼着剩余不多的生机，探手紧紧抓住了匕首。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双手，他的脸上痛苦的几乎扭曲了起来，但是，那刀终是停下了。 这是，回光返照吗？是临死之前不甘的挣扎，用最后余力发出的抗争。 李猛，愕然一怔。 胡三大吼了一声，多么惨烈的气息啊，他圆睁着双目，将李猛手中的匕首一旋，巧夺了下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高举着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刺向了李猛的胸口。这一刀，如带去了他的一生怨念，坚定不移，轰然释放。 毫无悬念的，伴随着“噗”的一声闷响，那隐藏在其中鲜活跳动的心脏，被整个贯穿，即刻死去。李猛双目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但是，他甚至都察觉不到痛苦，他可笑的还没能反应过来。 他的头一歪，张着嘴，不停有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他睁着双目，那记忆中最后的一幕，是胡三颤抖却失魂落魄的模样。 鲜血从他胸口喷洒，浓稠的即便是大雨也无法冲刷，染满了胡三的整张面容。 胡三轻抖了一下，他的手缓缓松开，随之李猛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他再也没有去看李猛一眼，也没有因此感到愧疚，如做了件微不足道、不足挂齿的小事一般。 只是，险死还生的胡三，只能挽留那么一点生机罢了，他所有的力气都随着刚才那一刀消失了去，他的身子忽的就软了下去，从胸口开始，全身的经脉似乎都失去了支持，开始了不可挽回的萎缩。 下一刻，他落后李猛一步，同样躺在了地上。 冰冷的湖水冲来，他的发丝游动，他的血液被稀释成淡红，在这万钧幽水下，顿时消失无影，也许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其中那一点点的血丝吧。 他艰难转头，看向那黑暗中汹涌的湖水。 人死之前，又会想些什么？ 一生一梦，百转千回。 这是多么苍凉的雨夜啊！ 他看着那起伏不平的湖水，看着倾盆大雨洒在湖面之上，溅起无数四射的水花，响起“滴滴答答”清脆如金石相击的美妙声音，就好像一旷世奇曲。 雨，多么短暂却美妙的一生啊，能有幸从天而降，这是多少人为之神往的梦想啊！ 周遭无尽的雨水，冰冷却成群结队，弱小又气势磅礴，有相伴，有相依。 也许是因为要死了，胡三的耳朵和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清晰了起来，他听着雨声，看着风雨飘渺。 这最终的一眼，单调中却又别有意境，但也许是因为别无选择，只能看到这些，故而在心底觉得满足吧！ 从来没有发现，原来雨也是这般美丽的东西，可还能有机会，好好欣赏？ 胡三的嘴角，带着那么一丝苦笑，是死前对不公命运的无奈，还是始终有那么一抹遗憾？ 就在这时，脸色发白的月生几人，走至了胡三身前。 他们，始终没能阻挡住这一切的发生，既定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的结局，只差那么一刹那的时光，这惨剧、这令人心头震动的一幕就能幸免。 风声凄厉，张牙舞爪如在鬼哭狞笑。 月生几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胡三，至于虎子，站在远处一动不动，那飘扬的面纱，仿佛是在连连冷笑，对这生死离别场景的司空见惯，再也不能让他的深心产生一点波澜，强者对弱者的同情，活人对死人的缅怀，不过是可笑的情绪罢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胡三收回了望着湖面的目光，缓缓转头看向月生几人。 时光，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