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浅燃深聿色 第37章

天气阴沉的让人压抑。 小镇本来就不大，转来转去也就方圆那么几里地。但是墓园还是修建地离城中心有一些距离，加上交通并不如S的方便，驱车须要半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大过年的，基本上没有人会来这种地方，整个墓园里只有古盛冠苒一行人。 古盛放了一束鲜花，是冠楚思生前是喜欢的百合花。他站在墓碑前，眼神望在碑牌上，良久地没有说话。冠苒见惯了爸爸这样的神情，知道爸爸是在心里和妈妈说话。 冠苒也没有说话，像古盛刚才的样子一样默默地站在墓碑前，身上著装都是沉重的黑色，显得庄重肃穆又萧索凄楚。 古聿还是第一次看到冠苒妈妈的样子，虽然是从照片上。冰冷的石碑上，一张方方正正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女人笑得柔和。 没有想象中的专门勾引人的狐媚艳俗样子，眉眼之间反而尽透着说不出的宁和与安宁，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娴静典雅而庄重美好的女子。 古聿以前一直认为古盛在外面养的别的女人，都会是那种艳丽媚俗的女人，不然怎么能把他勾引走呢，所以他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个女人。 潜意识里就觉得是因为有这些女人的存在才导致他的家庭不完善，父母不和，父子不亲。所以他在心底里对那些古盛在外面的女人在看不上的同时又是带着深深的厌恶和分憎的。 最初讨厌冠苒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不过他确实是没有真正厌恶过冠苒的，毕竟是那么一个白白嫩嫩还乖乖巧巧的小孩。 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但是现在看到冠楚思的照片，古聿似乎有那么一些明白，冠苒能长成现在这样，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因为她的吧。 一下子在心底里对冠楚思就有一种无处可溯的敬意，或许是因为她生下了冠苒，又或许是因为他将冠苒生成，教育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在这世界上他那么喜欢的一个模样吧。 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应该，心里仍然暗暗地感谢于冠楚思的逝世，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冠苒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 知道冠苒总是要一个人留一会儿陪他妈妈说话，所以古盛先出了墓园，到车上去等冠苒。古聿也不好接着呆在这儿，也跟着古盛一起走了，只留了冠苒一个人。 墓园的地势比较高，风势很大。偌大的墓园里，远远近近，高低相同，黑压压一片方正的墓碑，在萧瑟的寒风里更显冰冷。迎面的风拂在脸上，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病来如山倒，人死如灯灭。 冠苒想到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十分的乖顺，冠苒非常喜欢，但是因为有一次他惹怒了古聿，所以古聿就趁他在家的时候把它带出去扔了，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或许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又或许依然在哪个地方流浪着。 他当时只是特别后悔，如果他不养那只小狗的话，也许它的狗生就会完全不同。 冠苒有时候会想，妈妈为爸爸放弃了那么多，独自一个人来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为生活为了他而打拼着，那她可有曾后悔过。 再深刻绚丽的人生，到头来终归只是一抔黄土而已。躺在冰冷的地下，被虫蚁啃噬，灵魂也不知偏向何处。生命流程暗暗又汲汲，曾经怎样地灿烂过，也就依附着怎样的黯然与孤寂。 如果没有她和爸爸之间的事，那么他和古聿也就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可是那样的话，他自己又会在哪里呢，妈妈还是他的妈妈，爸爸还是他的爸爸吗？ 冠苒想，会发生的事也许是上天早已经注定好了的，上天赐予我们生命，我们每个人也只是作为一个个体在天地间行走，兼并着寂寞和孤独。路上可能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会伤心会难过，但是不管怎样他都让我们不要气馁。 他只是守在最后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等着他们，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旅程和相同的归处，只是选择的行进的方式不同而已。 他想起很久以前妈妈对小小的自己说，到了爸爸那里，要听爸爸苏姨的话，还有讨哥哥的喜欢，在陌生的地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吃亏，最重要的还是要乖，不要惹人生气。 想到这些冠苒的脸上又显出凄惶而茫然失措的神情，母亲终究是对自己孩子最好的人。是赐予他生命的人，是从小含辛茹苦地将他养着的人，是冠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上最为重要，最为神圣的存在，能够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温暖，柔软。 冠苒靠在母亲的墓碑上，好半天没有动静。他有时候真的会想，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生活好了。 他想要像母亲一样，独自一个人过活，他想要远离古聿将他永远地摒弃于自己的世界之外，他想要没有担惊受怕的生活，但是他还太小还太稚嫩，没有能力照顾和养活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本。 冠苒靠在那里，柔软的头发被冷冽的风吹起来，额发被吹得凌乱，遮住了眼睛，几缕垂在脸侧，显得一张脸小而苍白，眼里的迷惘是那样的不言而喻是那样的明显。 “苒苒，回去了。”古聿站在冠苒面前叫道。 车在墓园外面，坐在车里根本看不到冠苒的情况，等了快十十分钟，也不见冠苒出来，他有些着急，给古盛说了便下来叫冠苒。 冠苒抬起头看开聿，黑沉的天像是就要压下来一般的近，远处一片黑云里透出的一线光明大古聿背后被放大，像是伸手可触。 古聿站在光影的前方，弯略弯着腰，挡住他的那片光。 冠苒不知为何地就靠在那里哭了起来，无声地，静谧地，却又是凄惶地，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他想起母亲去世后的那些晚上，他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他拉着母亲的手，猛然间，那双修长布满茧子却又无比温暖的手，变得彻骨冰凉，毫无知觉。 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陌生起来，他慌忙地在梦境里试图寻求到出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惊醒后才发现原来，母亲早已不在了，这世上最爱他最疼他的人早已经化为了尘土，他失去了庇佑与最坚实的屏障。 最后离开母亲的房间时，他看见窗外有一颗星星坠落，从此以后，他便成了一个寂莫的孩子。 对冠苒，古聿无疑是疼惜的。看着从冠苒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流淌下来的晶莹的泪水，他更是心疼。 他放软了语气，也坐到冠苒的身边去，把他搂在怀里，冠苒没有挣扎。 古聿爱怜地抚摸冠苒头发，“都过去了。” 冠苒抓着古聿胸前的衣服，抽噎着哭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在哥哥的怀里哭了，他的怀抱还是像以前那样宽厚而坚实。 恨一个人不容易，太费精力，也许他也不一定也不必要去恨古聿。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想。 古聿轻柔地擦冠苒脸上的泪水，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哄道：“好了，苒苒乖，不哭了，再哭我又要笑你像个女孩子了。” 冠苒望着古聿，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特别的平静，有一种‘何处染尘埃’的了悟。 他已经是个寂寞的孩子了，又会失去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