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夏天 第14章

这几日的生活非常平静，就好像躲在一间钢化玻璃做的房子里，任你往上面扔几块石子，它总是不会因此而破碎。而且它还是一块隔音效果非常好的玻璃，不管外界是多么吵闹，总是影响不到里面。偶尔飘下的几滴雨，偶尔刮起的一阵风，全部被挡在了外面。 又是一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教学楼所有教室的灯光都亮着，掩盖了稀朗的星光。昏黄的路灯把影子往后拉长，然后消失不见，接着又出现在前方，继续把影子往前方拉长。如此反复，不知疲倦。 林子涵在食堂吃了夜宵——方便面——在学校里晚上如果肚子饿了的话只能去吃方便面或者面包，而方便面至少还是热的，所以吃的人比较多，回到了寝室，听说顾宇被人给打了。幸好当时值日老师路过，发现得早，不然顾宇会被打得更惨，现在一帮人都正在值日老师办公室里。林子涵感到惊奇，他不明白是谁好端端的要去打顾宇。后来仔细一想，可能是因为夏树唯。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但是我们都知道，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给你留有一扇窗，所以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围在了窗户前面。透过窗户，林子涵看到了一群人正围着老师，然后看到了顾宇，他正用手捂着左脸。虽然手挡住了脸部，但还是能隐约看到顾宇扭曲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林子涵还看到了站在顾宇旁边的人正用双眼斜视着顾宇，充满了敌意。那个人林子涵认识，初中时候和林子涵同班，叫陈飞，镇上出了名的混混，现在在十班。初中时林子涵和他关系挺好的，以前林子涵有了麻烦就会去找他，然后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里面的老师看到窗口聚集着这么多的学生，于是就走了过来挥挥手说：“干什么呢？都回去，回寝室去！”然后又走了回去，坐在椅子上，故意提高音量，说：“小小年纪，就学流氓打架了？有没有把学校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还这么多人打一个人，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然后就打电话给了两个班的班主任。 林子涵想，这下没戏了，本来以为顾宇被打了我还可以去找陈飞，没想到打他的人就是陈飞。但他更加确定这件事一定与夏树唯有关系，因为以前陈飞追过夏树唯，夏树唯没答应，和季少铭在一起了。他想，陈飞一开始可能是想找季少铭的麻烦的，可后来谁知道他们两个分了，夏树唯换人了，于是陈飞也只好换人，然后去找顾宇的麻烦的。这样一推理，一切都明朗了，于是林子涵暗自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骄傲。 但林子涵觉得还有必要问一下夏树唯，晚上顾宇是和夏树唯在一起的，应该知道具体情况，而自己这个只是粗略猜测。 于是他便打电话给夏树唯，在几声“嘟嘟嘟”之后，电话接通了。 林子涵说：“喂，夏树唯啊，你现在在哪里？” 夏树唯说：“在寝室啊，怎么了？” 林子涵说：“顾宇去哪里你知道吗？” 夏树唯说：“我怎么会知道啊，晚上他很早就送我回寝室了。怎么了，有事情吗？” 林子涵说：“哦，没事。” 夏树唯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自然，并不像是伪装的，林子涵想，她一定还不知道顾宇被打的事，所以自己最好还是先不要说得好。于是就把电话挂了。他猜顾宇一定是在送夏树唯回寝室之后被打的，而且应该是在男寝室门口的花坛边上，因为那里有树木遮挡，不容易被摄像头拍到。 林子涵将自己的这一推论告诉了在身旁的梁荣炳后，梁荣炳说：“哦，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 林子涵怀疑梁荣炳是否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有比自己更厉害的福尔摩斯似的推理能力，说：“你怎么知道的？” 梁荣炳说：“我听别人说的。” 有时候，在我们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地寻找到答案之后，发现别人早已知道了答案，而且还是那样子的轻而易举。于是我们会觉得这世界是多么不公平，然后内心就会无比失落。 已经熄灯了，顾宇还没有回来。寝室里的人都没有睡觉，坐在床上，讨论着顾宇。 梁炳荣说：“哎！都是为了女人啊！” 他一直叫夏树唯女人，而不是女生，因为在他眼里，像夏树唯这样漂亮的女生没道理还是女生。就像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穿着妖娆性感的女人，下意识地就认为她一定是做某种特殊职业的，而当我们看到她走向一辆高级轿车或者就坐在高级轿车里的时候，也下意识地认为她一定是二奶一样。但梁炳荣在教室里或者在顾宇面前不敢这样称呼，只有在寝室里且当顾宇不再的时候他才这样说。 韩平说：“红颜祸水啊！” 由于这句话，大家把矛头又转向了女人。他们以周幽王为看褒姒一笑而亡国，李隆基因杨玉环而荒废朝纲等一些著名的因女人而坏事的历史事实为例，对女人进行了口诛笔伐，哦不，只是局限于口诛而并没有笔伐，因为大家都没有带笔。一时之间，无论历史上的还是当今社会上的女人都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说，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碍事。可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没有女朋友的人。就比如别人抽奖得到了一百块钱，而你没得到，于是你就说钱不是个好东西，会迷惑人的心志。而后一个劲的在说钱是如何如何的坏，然后那些同样没得到钱的人也聚过来一起骂。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说一样事物是多么的不好，那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而别人有。 后来，骂到正起劲之时，梁炳荣一语道破玄机，说：“不对，你妈也是女人，那你妈不是好东西，生出来的也不是好东西吧？” 骂得最起劲的是李璟华，原因是他的前女友负他而去，跟了别人，自此之后他就对女人产生了无比仇恨之情。他听了梁炳荣的话后深觉有理，于是就把范围缩小，改为骂那些祸国殃民的女人了。 李璟华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叫赵姬的女人了，搞得现在连秦始皇的生身父亲是谁都还不清楚。” 林子涵想，这赵姬该有多冤啊！人家只不过是喜欢不同的男人而已，就像男人也总喜欢不同的女人一样。可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在大潮流之下，他还是不敢说的，怕他们一个不高兴转攻自己了。他现在只在乎顾宇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他们说累了，声音渐渐变小了，随之取代的则是轻微的鼾声。一开始大家没什么反应，可后来鼾声越大越打，林子涵最讨厌在睡觉的时候有别的声响来打扰，一有响动他就睡不着觉。他想，你鼾声小的时候，我也容忍了，可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给我来劲了吧！于是大呼一声，谁啊？ 李璟华被这一声给吓醒了，刚开始的美梦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不由地对林子涵心生怨气，当他听到了那如雷的鼾声之后，便将所有的怨气——包括对女人的恨意，全部发泄在打鼾人——韩平的身上——又开始了破口大骂。 这时候寝室的门被推开了，李璟华停止了叫骂，他以为是生活指导来了，心想，这下自己死定了。可进来的人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含混不清地说：“是我，别怕。” 虽然林子涵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也能猜出是谁，说：“顾宇，你回来了。开灯说话。” 顾宇继续用含混不清的口音说：“大家都在睡觉呢！就不用开灯了吧。我等会洗洗就睡。”说完就径直走向了盥洗室。 李璟华一听是顾宇回来了，本来还想问很多问题的，但是又一想，人家被打了心情肯定很不好，我再去问那些问题的话岂不是自找苦吃？于是便也就躺下睡了。 林子涵看着顾宇落寞的背影，也没说话了。躺在床上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夜晚很安静。或许是因为鼾声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