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并不连贯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老板娘将一碗面放在落落前面,浑浊的汤水里几尾泛着红光但却干瘪的虾探出脑袋来,黑色的眼睛摇摇欲坠。我递给落落一双用纸巾擦过的筷子。老板娘又将另一碗面放到了我眼前。我忙不迭地伸手去接,在我接过面的同时,我也看到了老板娘的大半个拇指都浸透在汤里。随着碗的转移,大拇指上长长的镶嵌着黑泥的指甲也终于浮出水面,原形毕露了。 我没有了多少食欲,脑海里尽是她那脏又瘦的手,挥之不去。 落落吃得很欢。我也知道了所谓的海鲜面只不过是多了几尾瘦巴的虾而已。顿时有一种被宰的感觉。 由于虾壳与虾肉粘连紧密,不愿分离,落落剥起来就费力许多,汤汁溅得满脸都是,我笑着帮她擦去。 我无心吃面,用筷子在大如脸盆的碗里胡乱捣弄,搅拌。 落落已经吃了两尾虾。 她抬起正在喝汤的头,用无邪的眼神看着我,说:“为什么你的面什么都没有加?” 我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虾。而这店里好像只有虾了,所以我就什么都没有加。” 落落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明天去吃顿好的吧!” “明天去吃顿好的吧!” 这句话就像玻璃碎片一般割过我的心脏,然后滋滋地冒出血来。 我没有说话。 我不想让落落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十分窘迫的境地了。 她继续低头吃面,她下垂的刘海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她的容颜。 我又折腾了一会儿面。我发现黄色的汤水上除了有几片深绿的菜叶之外,还漂泊着几缕青丝,发根隐约可见。有的还和面条缠绵在一起。 我放下了筷子。 落落问:“你不吃了?” 我说:“嗯。没什么食欲。” 落落睥睨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真浪费!” 随后又继续“呼呼”地吃面,我想,她是真的饿了。 我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上沾染着许多污渍,丧失了本色。电视机兀自播放着,屏幕上的雪花点忽闪明灭,像极了老板娘的脸。 依旧杂音不断。 我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落落。她已经吃了四尾虾了。 我心里又莫名地产生了一丝触痛。 带着她离家的这三天,我从没有让她吃过一顿好的。但她对这样廉价的面还吃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我就像那片被我踩在脚底的枯叶,固执的以为能够飞翔,却跌落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之渊。那一日的不可一世的决绝的锐气早已被消磨殆尽。 我耳畔想起了落落母亲嘲讽的声音,“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给不了她未来,她不应该是属于你这种人的。” 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空气有些湿润。 落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虾壳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桌上。黄浊的汤水里几根残余的面条优哉游哉地游曳着。 我结束了臆想。 落落说:“我吃好了。你不吃就不怕晚上饿肚子吗?” 我说:“没事。咱们走吧。你在外面等我,我去付钱。”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落落单薄的背影贴在地上,风吹不动。是因为这是影子,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 我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放在了老板娘伸出的手中。她对我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嘴黄牙,样子有点拘涩。 我出了面店,拉起落落的手就走。 落落说:“我们再逛一下就回去吧,我想早点睡觉。” 我轻声“嗯”了一句。 凉风泠泠。 我裹紧了外套。 我想起了我们住的简陋的出租房。 不过多久,我们又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段,城市特有的喧嚣刺激着我的神经。周身危楼林立。一束束光线刺穿空气停留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睑上。我眯上了双眼。引擎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慢慢地离我而去,终于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身后。 昏黄的路灯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在这样彻明的环境里,我甚至都找不到了自己的影子。 灯红酒绿的城市有一种别样的美,但我不喜欢。我想离开了。 无论落落是否会用惊愕的目光注视着我,无论落落是否会发疯似的扯着我的衣服打我,骂我,也无论她是否会抱着我要我不要离开她,然后泣不成声,我都应该这么做。我想,我是对的。 道路旁的树木被柔顺的风轻抚着,枝叶相互摩挲发出“簌簌”的响声。几片羸弱的叶子迎风直下。 我转过头对正紧紧拽着我的手的落落说:“你回家吧!” 夜晚。 汽车呼啸而过,商店还未关门。” 到这里,故事真正结束了。林子涵觉得这故事写的非常好,这种手法也运用的非常好。他觉得,自己没有再小说里点破“私奔”这一主题,能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让读者不单只是想到私奔。还可以有别的。 只是林子涵自己也不知道,这别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