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三十一章

念青自从离家后就没打过电话回来，再次踪迹全无。送尹妍上飞机的那天尹止水泪眼婆娑的，差点儿就临阵变卦了。尹妍只好答应她会一个月回来一次——尹止水本来想改成两周一次，可萧忌及时提醒了她：“孩子也太累了。”她才罢休。 何九韶毕竟工作很忙，但沈乐遥最近却有了些闲空，所以他来接机。意外的是，江水寒也来了。江水寒到现在才算明白沈乐遥和尹妍的关系，对于之前自己的误会很是抱歉，尹妍当然不会和她计较。 新房子前几天和妈妈一起看过，还可以，因为没家具，所以当时去定做了一些，现在基本都做得了，沈乐遥帮她弄好的。晚饭在沈家吃，小时候熟悉的几个叔叔阿姨也都过来看她，连大忙人沈乐宣也回来了，饭桌上其乐融融。晚饭后周若星和方敏忙着和江水寒问东问西——话说说起来这个周若星就不高兴：她处处都比方敏强，怎么在儿子女儿福气上却就那么倒霉呢？儿子虽然仕途顺畅，可就是拖到现在没个结婚对象，都三十一二了，怎么不叫她着急？女儿更不用说，从小就色色强人一头，如今却糊里糊涂要和一个陕北农民结婚，而更倒霉的是她到现在连准女婿的面儿都没见过！为这件事她曾经一度被气得进了医院，女儿却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肯让步。可看看方敏家这两个孩子：沈嘉鱼早就安安稳稳地和四川一个有为青年结了婚，连孩子都长得极可人了，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这会儿乐遥那个冒失孩子也找了这么个如花似玉背景不错的女朋友，她见了都喜欢的了不得，恨不能抢过来塞给自家乐宣。 一直以来那不是自家两个孩子优秀过乐遥和嘉鱼，可到了人生的关键时刻，她那两个宝贝怎么就生恐自己太安生了呢？天杀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尹妍可没注意到周若星的沮丧和方敏的喜气洋洋，她早被老爷子叫到书房去了。 鲁老将军也在，正看墙上一幅字。 “丫头，坐这儿。”沈老爷子指着自己书桌前面一张椅子。尹妍坐了，看老爷子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匣子，然后从里头找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来放在桌面上。 “丫头，知道这上头写了什么吗？”老爷子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尹妍微笑，把桌上老人早就准备好的笔拿起来写了一行字，然后交回去。 老人看了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把两张纸条都放回匣子，又重新锁了抽屉，才叹一声：“丫头，到底是你——” 沈乐遥适时地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杯茶，笑道：爷爷，这丫头跟小时候没变多少啊。” 鲁老将军摸摸尹妍头发笑道：“可不是？眼睛多好。”沈老爷子却皱皱眉，有些感慨：“长开了，人倒不大看得到她里头，这个样子容易惹麻烦。” 沈乐遥偷偷和尹妍做个鬼脸，笑道：“女孩子嘛，好看点儿比丑点儿好。我看妍儿比小时候还聪明懂事儿了。” 鲁老将军冲他脑袋拍了一下：“臭小子，说你聪明，那差不多凑合。这孩子？聪明？妍儿，明天有事儿没？” 沈乐遥揉揉脑袋，替尹妍回答了：“老爷子，妍儿明儿还得去买点儿东西搬家，再去趟天文台办手续，恐怕晚上才能回来。” “咦？哪个问你了？”鲁老将军瞪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地对尹妍道：“丫头，明儿上我那儿吃饭去，咱俩多长时间都没下过棋了。” 尹妍乖乖点头，沈乐遥又对爷爷笑道：“大娘叫妍儿去看看她房间，爷爷，我带她出去了啊。” 看两个孩子出去，沈老爷子脸色又开始阴了。鲁辙也沉默一会儿，才摇摇头道：“十年啊，那孩子走的时候，才多高？还够不着这桌子吧？一转眼，就成大人了。” “大人？”沈老爷子哼了一声，点着了自己的烟斗：“面相还是小，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自己没事儿，还不知道早跟家里说一声？” “也不能那么说。”鲁辙还是心疼这孩子多一些：“说不定是才稳定了，不然也不敢回家不是？协和加护病房啊，你想想，那楼里多少人看着，她怎么就能插翅膀飞了？这会儿还能好好儿地回来，就算大难不死有后福。” 沈老爷子又从鼻子眼儿里嗤一声，不再说什么。 晚上江水寒主动要和尹妍睡一个房间，洗过澡换过衣服，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江水寒噗哧一声笑了。尹妍低头看看自己，又照照镜子，疑惑地看了江水寒一眼。江水寒也就是笑笑，拉她一起坐在床上笑道：“妍儿？我能叫你妍儿吧？”尹妍点头。江水寒叹口气笑道：“我还说沈乐遥骗我呢。你要真是他妹妹，他还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以前不跟我说呢。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了。唉，妍儿，你小时候一定就很出色吧？” 尹妍摇摇头，拿过纸笔来写道：“不，我小时候没有上过学。” “没上过学也是因为没人教得了你。”江水寒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念个金融就觉得自己吃不消了，你倒好，学位专业户。” 尹妍略微偏偏脑袋，笑一笑。 江水寒不得不暗暗感叹这小女子果非常人：看她这样笑，不骄不躁不喜不怒，清清淡淡很随意就有味道，真的是天生就。 “乐遥哥哥人很好，你也很好，你们很配。”尹妍不知道江水寒想什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江水寒脸色一红，笑道：“他好什么？我好还差不多。” 尹妍看看她，做了个手势。江水寒看不懂，问她什么意思，她笑着在纸上写道：“江姐姐，你很爱他。”顿了顿，她又接一句：“乐遥哥哥也很爱你。他是你的，你放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水寒独独对这末尾的“你放心”三个字瞅了半天，心里慢慢暖起来，很踏实的感觉。 这孩子的话，比得过多少人的劝。 周若星知道那是妍儿自己的房子，装修上连尹止水都不指手画脚，她当然更加不会越俎代庖，但到底不放心，也过来瞧了瞧。尹冰已经给尹妍准备了足够的家居品，她就把厨房给包办了。鲁啸南被父母逼着上班去了，乔夏蝉却也过来陪着添置物件，因为厨具都被周若星包揽，她没的送，竟做主一定要给她买台电视。尹妍对此哭笑不得，可拗不过乔夏蝉，况且乔夏蝉一眼瞪过来：“妍儿，我可是你干妈，我要是连个外人都比不上，你叫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周若星看着那台面积可观的电视在客厅落户，眼角就飞快地朝乔夏蝉溜了过去。 沈家大儿媳和鲁家媳妇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自从沈小戎宣称自己要嫁的人不是鲁啸南之后。周若星确实觉得这事儿多少是自家闺女欠考虑，所以气场上也没怪过乔夏蝉。这会儿要不是为了尹妍，乔夏蝉才不会跟她在一个屋里待着。 她溜乔夏蝉一眼，没成想那人竟也在偷偷看她，视线相接之后双方立刻转头装没事儿，只是未免有点儿不自在。尹妍可不知道这桩公案，只是觉得两位长辈举止可疑，忍不住看着她们一笑。 见她笑话，周若星和乔夏蝉自己其实也别扭，也装不下去，所以忍不住再回头互相打量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笑完了，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口：“其实……”“我……” 尹妍再次笑了，比划两下。周若星虽然记不大清楚手语了，模糊也懂她的意思，笑道：“得了，鬼丫头，都这会儿了，赶紧跟我回家吃饭。” 江水寒已经听说了这桩事情的始末，前几天还瞅着乔阿姨正眼儿不看准婆婆呢，这会儿两人和好如初，她忍不住扯了扯沈乐遥胳膊，小小声说一句：“妍儿原来这么厉害！” 在车上的时候周若星和乔夏蝉一左一右把尹妍夹在中间，为晚饭在谁家吃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沈乐遥听不过去，回头笑道：“大娘，鲁爷爷还叫妍儿晚上去下棋呢，晚饭就在乔阿姨家吃好了。”听他搬出这么个理由，周若星只好妥协。乔夏蝉看她不大高兴，就道：“你要真想做饭，买了东西咱俩一块儿拾掇，都去我家吃不结了？” 周若星不回答，只是搂着尹妍左看右看。尹妍心想您看我干嘛，知道您同意又不想说，乐遥哥哥你赶紧出马啊。 沈乐遥没出马，是江水寒笑了：“阿姨，听乐遥说以前您和乔阿姨一块儿做过一道菜，妍儿每次都吃得很多。对了乐遥，那道菜叫什么？我把名字给忘了。” 沈乐遥正开车，还没开口，就听到后座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佛跳墙。” “对了，就是佛跳墙。”沈乐遥大乐。后视镜里看见尹妍也眼皮一抬，笑靥浅浅。 晚饭果然是在鲁家吃的，饭后周若星和乔夏蝉去说悄悄话，剩下的人就去看鲁辙和尹妍下棋。今天下的是象棋。象棋下得快，不到一个小时鲁辙就被将军，连连感叹下得舒服，嚷着要再来一盘——别看平时老爷子比谁都端着话也懒得说，可只要一提起下棋，那简直就如返老还童一般活跃。 尹妍自然乐意奉陪。正摆棋子，鲁啸南听见外面有人在叫自己，就出去看了看，见是周若星的妹妹周听竹，还有苏河图，就有点儿诧异：“周姨。老苏，你们来了。” 周听竹还是从周若星那儿偶然听说尹妍回来了，苏河图压根儿就没和她提这回事儿。因为尹止水和周若星关系极好，所以连带她也挺喜欢尹止水的。虽然不在一个大院儿，不过小时候她也算经常见尹妍，对这丫头印象很深。听说她回来了，苏慕西风倒是很上心，因为他自己忙不过来，就让周听竹先来看看她。 听说尹妍正在里头下棋，周听竹也没让惊动，自己进屋来了。尹妍看见她就站起来，鲁辙正在想下一步，所以只是翻起眼皮瞅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周听竹忙走过来捧着尹妍小脸儿仔细看两眼，才小声笑道：“真是跟小时候没怎么变，就是更漂亮了。丫头，还记得周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