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雷阵雨 第7章

关谷文奇第一次对家和父母产生厌恶的情绪，是在他九岁那年的中秋节，那天慕筱檬也闯进了他小小的世界里。 1998年的关谷家，屋内破旧不堪，摆在客厅的帆布沙发露出了黄褐色的海绵垫，墙面上因墙皮脱落，红色的砖块裸露在外，靠墙的木架上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房内再无其他家具。 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自6月份起，长江发生了继1954年以来第二次全流域性大洪水，松花江、嫩江、珠江流域的西江和福建闽江等江河，也相继发生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由于洪水量级大、涉及范围广、持续时间长，洪涝灾害非常严重。 小关谷文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上穿着迷彩军装和救生衣的子弟兵站成人墙与洪水搏斗的场面，眼中扑闪着泪花。 “就赚这点钱，肚子都填不饱！真是没用的男人！”姚岚恶狠狠地吼。 “妈的，钱钱钱就知道钱，不够用你怎么不去卖身！”良耀天气急败坏的咒骂着。 歇斯底里的吵架声，吓得小关谷文奇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匆忙朝纠缠在一起的父母跑去，惊恐地喊：“爸妈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你滚开！”怒火中烧的良耀天用力甩开抱着自己腿的儿子关谷文奇。 小小身体的关谷文奇被父亲的重力甩出很远倒在地上，他双手撑地皱了下眉，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看着继续拳脚相向父母。他缓缓起身，悄悄走出家门，身后咒骂声不断，参杂着拳头、巴掌和碎玻璃的声音，硝烟弥漫整个关谷家。 小关谷文奇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抬着各种家具的工人，从对面房子里进进出出。突然一个穿着淡黄色棉衣，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子从门内跑出来。 两个小孩对视着，小女孩子斜头看着小关谷文奇，问：“皱眉了，你不开心吗？” 小关谷文奇微动了下嘴唇，并未回答。 “一起玩烟花棒吧，因为我不敢点火柴。”小女孩子等待许久，笑着把手里的烟花棒举到关谷文奇面前。 小女孩子说到火一副害怕的表情，让关谷文奇反觉得她很可爱。他笑着点头，与小女孩子跑到小区的草地上。 中秋节的傍晚，天色渐暗，但是小区内两个小孩却手持闪着火花的烟花棒奔跑着、欢笑着。 烟火放尽，两人坐在小区的草坪上。 “我叫慕筱檬，八岁了。”小女孩子说道。 “柠檬的檬吗？和你衣服颜色一样的水果吗？”关谷文奇反问。 慕筱檬皱眉迟疑会，微笑着点头，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 “我叫关谷文奇，九岁，住你们家对面。” 慕筱檬开心地睁大眼睛：“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说着她拉住关谷文奇的右手欢呼着，不想却弄疼了他。 “怎么了？”慕筱檬追问。 慕筱檬着急的声音让小关谷文奇心中变得暖暖的，两行隐忍多时的眼泪也决堤而下。他缓缓张开右手掌，拇指跟处一颗棱形的玻璃碎片半镶入在微红的肌肤内，几滴风干的血渍附在伤口旁。 慕筱檬慌乱地捧着关谷文奇的手，认真地说：“别怕，妈妈有教过我清理伤口的方法，我先帮你把碎片拿出来。” 不等关谷文奇说话，慕筱檬手指一用力，生生把玻璃碎片从他肉里给抠了出来。 关谷文奇“哎呦”一声，痛的连眼泪都来不及抹去，他委屈的脱口问：“你还没洗手吧？” 正拿着皱巴巴的卫生纸帮忙擦血的慕筱檬，突然抬起头，尴尬的表情：“好像……真的没有洗手哦。” 关谷文奇吞了下口水，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回去用自来水冲下就行了。” 中秋夜，各家灯火通明，慕筱檬和关谷文奇手拉手地朝家的方向走去。那天，关谷文奇第一次向他人提起自己的家庭，讲述着自己的内心感受。也就是那时起，他将慕筱檬视作自己最亲的人，比父母还要重要的人。而那一年，关谷文奇九岁，慕筱檬八岁。 …… “砰砰砰”关谷家的防盗铁门被砸的震天响。 靠在阳台角落里睡着的关谷文奇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环顾着眼前富丽堂皇、干净整齐的家，意识到脑海中残留的画面都是梦境。而透过落地玻璃窗折射进室内的晨光，包围着关谷文奇。 “小良子你在不在里面？测验要迟到了，快回答我啊！”敲门声愈发震耳欲聋，夹杂着慕筱檬着急的喊叫声。 就在慕筱檬转身欲回家找爸妈帮忙的时候，关谷家的铁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 “对不起，睡过头了。”关谷文奇揉着肩膀，睡眼惺忪的模样。 慕筱檬冲上前，试探性地问：“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又不开心了吗？” 当习惯变成一种有迹可循的默契后，这种无形却真实存在的感觉，则会充满温暖与能量。 关谷文奇从未否决过慕筱檬也是了解他的。当慕筱檬从表情上就推测出他心情好坏与否的时候，关谷文奇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阳光。 “没有不开心，就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了好多好多不开心的事，但幸好……”关谷文奇故意中断话。 慕筱檬好奇地凑上前，追问：“幸好什么？” 关谷文奇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随手丢给慕筱檬，声音懒懒地说：“测验要迟到了，快下去推脚踏车，我来锁门。” 慕筱檬扮了下鬼脸，抱着书乖乖朝楼下走去。 关谷文奇锁好家门，走到楼道间的窗格旁，刚好看到慕筱檬正笨拙地推着脚踏车东倒西歪，她的样子牵动了关谷文奇嘴角的笑。看着她的身影，关谷文奇呢喃自语：“幸好那时有你陪我走过不开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