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动山河 第16章　知道

因为，新上任的新帝，对于权力的欲望实在太大了。哪怕他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了，可是他还是想将所有能够掌控的东西都握在手中。 所以，在他看来用数万，乃至数十万东南‘贱民’的消亡，来替他除掉一个可能会权倾东南，隐隐与他分庭抗礼的封疆大吏林轩宇，那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以想象，真的发生治下有大量的灾民饿死，宋相青绝对会借机发难，打击林轩宇，将他一撸到底，说不定借此取他六阳魁首也不一定。 中枢救济是指望不上了。 没有被叛军染指的康州今年倒是算得上小丰收，而且依照目前卢未生对林轩宇的示好来看。有能力的话应当不会拒绝对容州进行救济。 可丰收也是相对的，今年的康州小丰收是与往年的康州收成相对比。东南土地贫瘠人竟皆知，康州就算是丰收，也只能是各家各户略有盈余，哪有可能倒腾出百万石。 就按照王兴旭的估计，今年卢未生能够腾出两三万石出来，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两三万石，也就只能勉强维持天策军入春前的用度而已。 容州岌岌可危之时，林轩宇可不能让康州今年的秋收再发生什么意外。虽然金灿灿的小米，大麦都已经长在地里，等人收割了。可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蝗虫可是很恐怖的存在，若是真的发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轩宇当机立断，要求麾下守备军立刻拔营返回康州。 同时为了确保落袋为安，林轩宇还要求容州各地立刻将那些流落在街上，无所事事的男子组织起来。由官府暂时发放口粮，前往康州各地，做免费的帮工，确保今早完成秋收。 康州的百姓农户，还有地主们都没有预料到。往年老是担心秋收与春耕时，官府征发徭役，家里尽留下老弱妇孺。可是今年倒好，不但前段时间被强制征召兵役的男人们都回到了家里，官府还每家每户都指派了一些只要管饭，根本不需要工钱的汉子，帮助他们进行粮食收割。 如今的容州尚且只有少许人预料到，可能会发生饥荒。所以各城重新开市后，米铺，菜场虽然价格比起数月前是贵上快一倍有余，倒是没有发生哄抢的事情。 林轩宇手上是有钱，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趁机收拢粮食储备起来，所以他每天只是固定从各城购买用以舍粥棚救济难民的小米，别的什么都不敢多买。 叛军退后，容州可以说四处都是无家可归的灾民。林轩宇也知道，这数量庞大的灾民若是安置不但，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加以挑拨，很容易酿成大祸。 继续让难民过这种今日不知明日事，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日子也不是办法。所以林轩宇狠狠心，将原本天策军储藏的粮食拿出了一大半，用于给肯干事的灾民充作奖励，不但如此，深知过段时间肯能黄金白银都换不了一粒大米的事情可能会发生的林轩宇，将库房里此次从叛军手里收缴上来的财务，全都运了出来。 睢县乃是整个容州田地最多的一个县了，原本这里每年出产的小米总量达到整个容州的三分之一有余。可是叛军到来之后，原本应该是收获季节的睢县，一眼望去全都是青绿色一片。触眼所及，一片片稻田里如今长的都是杂草。 林轩宇就在睢县，在他的身后是刚刚搭建起来的简陋小寨子，他的前面此刻站着的是整个睢县的县民，足有两万多人男女老少具有。 原本应该是粮食最为富裕的睢县县民，却因为‘声名远播’前后不下十次遭到了叛军的洗劫。这就造成了叛军退后，睢县成了整个容州最为缺少粮食的县，县内千户人家，两万多县民全都成了上顿不知下顿有无的灾民。 林轩宇看着下面眼里全都是灰色，连一点向往期望都没有的睢县县民。映入眼里的全都是瘦骨嶙柴的身躯，扁平泛黄的脸，还有身上的衣衫褴褛。 “你们知道这寨子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么？”林轩宇朝着下面的县民吼问。 在灾民的前后左右周围，全都是手执刀柄的天策军士卒。也许是畏惧，所以两万多人的空地上，静寂的令人发亮。 下面被林轩宇强制聚集起来的睢县县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连牙齿都没有长全的小孩，还有柔弱的妇人，以及那原本应该是家里顶梁柱，现在却好似被压垮了脊梁的男子… 面对林轩宇的喝问，县民们抬起了头，用灰暗的眼睛看了看台上身着军甲的林轩宇。他们都知道这就这个据说只有二十岁的少年郎将给他们带来今日灾难的叛军赶回了山里。若是往日里，他们会张灯结彩的欢迎这年轻的将军，可是现在空着肚皮的自己，好像多动一下都要耗费极其大的力气。 看着下方死气沉沉的人群，林轩宇并没有放弃：“我告诉你们，那里面如山一样堆积着的都是粮食。”林轩宇看着下面因为粮食这两个字，眼里有光芒一闪而逝的灾民，从自己的腰间将佩刀抽出，往后走去。 就在数万人的目光下，林轩宇进入寨子，走到那一个个麻袋堆积起来的面前，刷的一声，林轩宇将刀子捅了进去。 在拔出来的时候，有一颗颗晶莹的大米顺着口子哗啦哗啦的流在地上。 林轩宇看也不看这留下来的大米，而是又提起刀子，在周边的麻袋上快速连扎几刀。 外面的县民们，全都仰起脖子看到了那犹如山泉一般流下的米粒。粮食，刚才林轩宇也说过寨子里面堆积如山的都是粮食，可是这说的哪有亲身见到的来的震撼。 一堆，两堆，原本眼里全都是灰暗死气的灾民不由自主的数着里面堆积起来的麻袋堆，哪怕大部分堆子都被寨子挡住了。可是光光是他们目光里看见的，就足以让他们呼吸加促了。 哗啦啦的米粒落地声还在想着，这就好像九幽里最为动人的诱惑之声。若不是四周都是握着刀柄的天策军士兵在一旁虎视眈眈，可想而知这些眼睛都快变红，肚子干瘪的县民早就一拥而上，冲进去抢米了。 林轩宇再度回到前门前面。：“你们以为这些粮食都是白送给你们的么？告诉你们，不是的？” 不是白送？难道要卖？县民们一下子想到了那些戏文小说里为富不仁的奸商，与见死不救的贪官。 “我们家里早就没有钱，全都被叛军抢走了~~” “都这样啦，你还要卖，没有人性的狗官！” …… 到最后大概是见到边上的士兵对于他们的谩骂没有阻止的意思，数万人齐声口里喊着： “狗官。”“狗官。” 丝毫不管上面的林轩宇是否替他们赶走了叛军。 林轩宇看着下面的声音叫的越来越响，一点也不像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不但没有对他们谩骂自己生气，反而脸上有了微笑。 林轩宇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语：“人心未死，一心求活，就还有希望。” 林轩宇想要做的就是尽早的将外面长满杂草的土地里，种上将来能够收成的种子。 现在已经是十月了，晚稻收割的季节，自然不可能在去播稻种。这个时代短期生长与耐寒的农作物并不多，所以给林轩宇的选择也不多。 为了防止可能到来的饥荒，冬小麦成了林轩宇唯一的选择。虽然东南多雨水的土地并不适合种小麦，收成恐怕也无法跟东北与西北相比较。 林轩宇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县民，挥手让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士兵制止了他们的继续喧哗。得令的士兵们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兵器稍稍上提，然后在整齐的往前跨上一步。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我身后的粮食再多，也不可能让你们没完没了的白吃。我计算过了，按照睢县百姓的数量后面堆积如山的粮食也只够你们吃到初春的。”林轩宇眼睛扫过下面的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你们可以得到官府的救济，可是当官府的存粮也用光了呢？难道你们就不怕永德六年那样的大灾荒，再次在东南重演么？（昭历永德六年，南昭东南，东北，西北发生大旱灾、蝗灾，波及百姓近千万人，饿死灾民不下一百七十万有余，乃是历史记载的灾情最为严重的一次。）” 林轩宇停了停，伸手指着右前方停着的数十辆两轮板车，对着下面说道：“看见前面的一辆辆大车了么？上面的都是你们以前被叛军收走的农具铁器，现在本官都还给你们。” 在车子的边上，还有数十匹打着鼻鼾的战马：“你们看到那些马屁了么？那些是大昭一等一的战马，每一匹都价值数百两白银，现在本官都给你们留下，让它们帮助你们耕地，帮助你们播种。” 林轩宇知道这从天策军紧急抽调的战马，借给这些不懂养护的百姓耕地，恐怕是废了，以后再也不能驰骋沙场。 可是为了能够尽早恢复耕种，林轩宇狠下心，几乎是在徐忠破的哭嚎下，从天策军中抽掉了军马千匹。 那可是整整一千匹大昭最好的战马啊。那何尝不是林轩宇的心头肉。 “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官府发给你们的麦种种下去。”说到这里，林轩宇的脸上森然一片：“若是发现，谁偷偷的把种子给煮吃了，看看你们身边那染尽叛军鲜血的刀枪，你们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这样威胁根本没有办法，这种事情在历次饥荒，朝廷赈灾中屡禁不止。林轩宇手头上能够筹集到的麦种极其有限，这还是欠了卢未生好大一个人情，康州所能筹集起来的麦种都在这里了。另外给容州其余各地准备的麦种，都是身在大兴城里的定国公府不遗余力的从淮阳族里偷偷运来的。 下面的睢县县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战马，竟然有数十匹战马帮助他们耕地。这对于原本限中水牛都只有五头的睢县县民来说，根本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