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征途 第七十五章　谏称王翁婿失谐（一）

朱元璋何等的聪明机智，他见郭子兴如此相问，早已猜到郭子兴称王是假，实际上是想夺取自己的兵权，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又见郭子兴屏风后面隐隐然好像有动静，似有伏兵模样，当下不敢多想，急忙跪倒对郭子兴道：“父帅，我是您一手相救提拔上来的，若不是您当年收留我，朱元璋现在还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游方僧。蒙父帅不弃，百般信任与我，又让小姐下嫁于我，这才有了朱元璋今日，元璋一切都是父帅所赐，今生断然不敢忘恩负德”，说罢，朱元璋又在地上扣头不止。 郭子兴见朱元璋说的动情，他自己也颇为感动，心想也许是自己和张天佑多疑，错怪了朱元璋，连忙扶起朱元璋，也颇为推心置腹的说道：“好贤婿，为父知道你屡次立下大功，这次为父称王，一定不亏待于你。你能征善战，为父知道滁阳城的兵马都是你南徇定远招募来的，为父不剥夺你兵权，你还是做个兵马大元帅辅佐为父吧。” “父帅！”朱元璋知道郭子兴一定是听信了张天佑言语，怀疑自己拥兵自重，他并没有起来，反而叩倒在地说道，“父帅好意，而已心领，莫说是滁阳城的这点人马，就算是我的这条小命，也是蒙父帅大恩才得以苟活至今。孩儿如今不敢攀望兵马大元帅高位，情愿现在就将滁阳城内所有兵马全部交予父帅”，说着朱元璋从怀中掏出一道兵符，向前递交给郭子兴。 郭子兴见朱元璋不但没有任何异议，反而推辞了兵马大元帅一职，还主动上交了兵符，心中很是高兴，还以为朱元璋是一心一意忠诚于自己。他正要夸奖朱元璋，却听朱元璋说道：“父帅，儿却有些话想对父帅秉忠直言。” 郭子兴接过朱元璋的兵符，笑呵呵的说道：“儿呐，这里都是自己家人，你有话就说吧。” “父帅，关于称王一事，孩儿却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朱元璋见这一语甫出，郭子兴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难看起来，连忙解释道，“父帅，我军刚刚攻破滁阳城不久，兵马还不到五万，而且都还是刚刚收编招募的新军，缺乏训练，其战斗力与濠州城的旧军无法相比。滁阳城小，粮草方面更是奇缺，再看滁阳才城，城小墙低，易攻难守，在此处此时称王，儿以为还是为时过早”，朱元璋说完依旧叩倒在地，不敢抬头看郭子兴。 “所以，滁阳王这才要你作为元帅左右辅佐嘛。国瑞呐，你由区区一个好几百人的小镇抚一下子跃升为兵马大元帅，你就知足了吧”，张天佑见朱元璋要做兵马大元帅，职位还在自己之上，多少有些不甘心，阴阳怪气的说道。 朱元璋听到张天佑说出“滁阳王”三个字，心里知道郭子兴其实早就是和张天佑商议好了的，决心要做滁阳王了，可是他还是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郭子兴犯下战略错误，连累到自己一手开创的大好局面。他又极力劝说郭子兴道：“父帅，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呀，当时大周诚王张士诚就是因为过早称王建国，这才引来了脱脱百万大军强攻高邮，若不是脱脱临阵罢相，只怕高邮城现在早就变成第二个徐州城了。况且我们现在的势力还远不如当时的张士诚，高邮一战后元军虽然元气大伤，可是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月阔察儿在江北就还有几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如是我们这个时候称王，一定会变成众目之矢，到时候反而招来横祸。父帅，您称王乃是必然之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请父帅三思呐！” “国瑞，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把元军也夸大的太可怕了吧。依我看来脱脱被贬，元军经过高邮之战后早已是今非昔比了，月阔察儿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了，现在正是元帅称王，号召天下建功立业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愿意舍弃你的滁阳军兵权呀？”张天佑逼问朱元璋道。 “哈哈哈哈，兵符我已经交出，朱元璋性命也在这里，张将军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朱元璋冷笑道。 “你！”张天佑气得直对郭子兴做眼色，意思是要郭子兴立即发出伏兵，斩杀朱元璋。 郭子兴见朱元璋劝阻自己称王，心里很是不悦，但又看到之前朱元璋主动交出兵符，还不算心存不轨，因此只是板着脸说道：“好了，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意已决，明日就举行庆典封赏百官，称‘滁阳王’。国瑞，你不要多说了，就安心的做你的兵马大元帅吧。” “父帅，此时的确是为时过早啊！就算张将军所说的月阔察儿不必担忧，可是孙德崖、赵均用呢？他二人要是知道父帅在滁阳称王了，一定会心生怨恨，以滁阳的兵马，现在未必就是他二人的敌手。还有，一旦称王，就还有可能成为其他诸侯的眼中钉，远的不说，就是我们附近的大周张士诚我们也抵挡不住……” “好了！”郭子兴气得一拍桌子，端起手中茶杯好像是要往地上摔碎，张天佑、郭氏兄弟知道这是事先商议好的暗号，一旦郭子兴茶杯摔碎就是发令后面伏兵齐出斩杀朱元璋，就是朱元璋自己见到这番情景，心中也猜出了一二分，顿时后背冷汗直流。 郭子兴正要摔碎茶杯，突然想起朱元璋之前所说的，一旦称王，滁阳城极有可能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进吗？这些时日经历了这么多，他早看出来自己手下除了朱元璋并没有其他能够独当一面支撑大举的将领。现在若是就这样杀了朱元璋，一旦他日军情有变，自己岂不是在自毁长城？想到这里郭子兴端起的茶杯又缓缓收回，他叹息着对朱元璋说道：“儿呐，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为父老了，只怕是时日无多了，为父之道此时若是诚王，定会遭到四处兵马侵犯。可是为父反过来不称王的话，却随时有可能老病先亡，为父都起兵十几年了，现在一把年纪的了，要是再不称王，只怕我也熬不到那个时候了。国瑞呐，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为父只是不想呆着遗憾走完这一辈子啊。” 郭子兴这番话发自肺腑，说到动情处差点老泪纵横，朱元璋见郭子兴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在劝阻什么，只得交上兵符后口称遵命，离开了元帅府。 等朱元璋走后，张天佑急忙对郭子兴说道：“姐夫，方才你为何犹豫不下令杀了那朱元璋，反而将他放走？现在那朱元璋虽然口称遵命，还上交了兵符，可是毕竟滁阳军的主要将领都是他的结义兄弟，整个滁阳军就是朱元璋一手创建，就算朱元璋交出了兵符滁阳军实际上还是听命与他。我们此番可谓是打草惊蛇，若是朱元璋此刻回去立即发动兵变，我们如之奈何！” “发动兵变？我看有我女儿马秀英在，朱元璋还不至于行此下策”，郭子兴此时还没有完全昏聩，他清醒的对张天佑说道，“天佑啊，你考虑过没有，就如你所言，滁阳军其实只听命于朱元璋，若是我们方才斩杀了朱元璋，他那些结义兄弟岂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各自带兵来兴师问罪，你我又该如何收拾？” “这个……？”张天佑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哼，你们呀，除了在我面前夸夸奇谈还会什么呢？斩杀朱元璋，说得倒轻松，那朱元璋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一旦称王，四面八方都会向我们进攻，到时候我靠谁来迎敌迎战，是靠你们吗？你们若是又朱元璋一般的能耐，我之前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你们呀，也不多长进一点，若是你们谁有本事能够替我迎敌迎战，我非但斩杀朱元璋，我连这个兵马大元帅的位置都不会给给他做了，可是你们能吗？” 郭子兴一番训斥说的张天佑、郭氏兄弟三人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张天佑又对郭子兴说道：“滁阳王所说即是，虽然论行军打战我们不如朱元璋，可是却未必事事都得依靠朱元璋，我倒有一个一个办法可以逐步摆脱我们对朱元璋依赖。” 正如刚才最后对朱元璋所说的那段话，郭子兴现在其实就是想称王，他并不是很在意称王后的后果，仿佛若是自己不称王，就愧对了自己这一生和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似的。现在郭子兴听到张天佑在自己还没有正式称王就已经是“滁阳王”前、“滁阳王”后的叫个不停了，郭子兴听到这里心中很是舒坦得意，脸色也就缓和下来，他带笑着对张天佑道：“是何良策？快快说来。” “滁阳王，有道是独木不成林，朱元璋之所以能征善战，关键还是在于他手下的那一帮兄弟，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英勇无敌，姐夫现在既然已经称王了，何不给他们以高官厚禄将他们全部收买过来。据我所知，朱元璋手下的那几天大将徐达、汤和、花云等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他们才是实际指挥滁阳军的骨干力量所在，我们若是将他们收为己用，到时候即使除去朱元璋又有何妨？” “收买人心？”郭子兴沉吟道，“不错，天佑你此计甚好，明日就依你所言，封赏众将。嗯，非但要给他们高官厚爵，我还要一个一个的单独派遣他们，把他们调离朱元璋身边，如此滁阳军就能够彻底的为我所用了。” “哈哈哈哈，滁阳王英明！”说着张天佑和郭子兴得意的笑在了一块。 却说朱元璋离开元帅府后，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找来李善长、冯国用商议，冯、李二人听完朱元璋所说情况后都是眉头紧皱。冯国用叹息道：“元帅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时候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称王，一旦称王，无异于自寻死路。” “是啊，我也这么劝说父帅，可是父帅就是不听，按照他的意思是生怕自己时日无多了，要赶紧称王一遂平生心愿似的”，朱元璋无奈的说道。 “哼，明公，我看这个郭元帅一点也不糊涂，他是越老越精明了”，李善长说道，“他称王是虚，封主公做兵马大元帅也不过给一个有名无实的空衔罢了，他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夺取兵权。主公你想，你现在虽然还只是一个镇抚，可是实际上滁阳军是你一手创建，滁阳的兵权在你手中。郭子兴虽然名义上是元帅，可是他这次反过来是被主公你设计就会，所以他其实是等于手无寸兵来投主公。这种情况下非但是郭子兴，就是一般人主也会猜忌于你的呀？” “百室先生说的是，我今日进去元帅府的时候也感觉屏风后面似乎有异样，期间元帅更是高居茶杯似有动作。我心知情况不妙，因此主动献上兵符以表忠心”，朱元璋心有余悸的说道。 “主公英明！”李善长对朱元璋道，“幸好今日主公主动献上兵符，不然的话情况真是凶多吉少。” “我看郭子兴最多也只是白白的弄个乌龙阵，这也只是虚惊一场”冯国用说道，“主公虽然献上了兵符，可是兵符不过只是一个虚物，真正的兵权还在兄弟们手中，就算没有了兵符，众位领兵的将军都是主公的结义兄弟，他们一定都还是听命与主公。只要他们还听命于主公，滁阳城的兵权就还在主公手中，其他人再怎么打算盘也是无计可施的。” “哪里哪里，郭元帅是我们父帅，众位兄弟理当听命于他”，朱元璋虽然口头谦逊，心中听到冯国用这么说却很是得意舒服。 “冯参军说得有理，不过我想郭子兴既然想要剥夺主公兵权，他也一定会想到收买众将。”李善长不无忧虑的说道，“明日就是郭子兴的称王庆典了，他一定会给众位将军以高官厚禄，然后再单独调遣各位将军离开主公。主公，现在形势危急，不可不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