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武士 第52章　决裂

织田信长大败足利义昭，将其赶出京都，流亡于河内的若江。这个消息传到越后已是槙岛城战役之后数日的事情了。 上杉谦信勃然大怒，摔了当年与织田信长结盟时获赠的铠甲，他没有想到织田信长的野心居然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将室町幕府给灭亡了，这个被称为“第六天魔王”的男人果然是祸乱世间的战祸之源。 “织田信长，枉我对你还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认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利欲熏心、肖想天下的凡夫俗子。我上杉谦信真是瞎了眼才会与你结盟，今日我在此立誓，从即日起与织田信长割袍断义，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上杉谦信的怒火看在隆丰广义的眼里，不禁为身在织田军中的藤原小次郎提起了一丝隐忧。当时他听从藤原小次郎的安排来投奔上杉谦信，就为了让藤原小次郎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如今上杉谦信决意要跟织田信长决裂，战火将在两人之间燃起，难道他真的要面对与藤原小次郎兵戎相见的这一天吗。 隆丰广义思前想后了几天，终于还是决定向上杉谦信辞行。 “隆丰先生，其实我在那日当众宣布要讨伐织田信长，迎回足利将军之后，就在等着您的请辞。”上杉谦信的一句话，就将隆丰广义准备了许久的借口堵在了肚子里。 “其实那天先生来投奔的时候，藤原小次郎给我的那封信里，就已经提到了今天。”上杉谦信接下来的这句话让隆丰广义心里又是一惊，原来藤原小次郎竟是早早把所有的事都跟上杉谦信坦白了吗。 “主公，隆丰广义对主公欺瞒已久，愧对主公的一片厚待之心，羞愤欲死，还望主公成全广义一死谢罪的决心。”隆丰广义只觉一藤田阁老老脸上热辣辣的，想起这段日子来上杉谦信对他的种种礼遇厚待，都是在知道他终有一日会飘然远去的基础之上，这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恨不得立时就剖腹在上杉谦信的面前以求谢罪。 “隆丰先生，使不得。”上杉谦信急忙拉住隆丰广义欲要拔出腰间短刃的手，苦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先生不必自责，上杉谦信从未责怪过先生，反而为藤原先生能选中上杉谦信作为托付的对象而感到十分的荣幸。那年初见藤原先生，在下就知道他绝非是池中俗物，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若是在下能得到藤原先生的帮助，真是佛祖许给的福分。” “只是藤原先生一心追求武道的至尊至强，从未将高官厚禄放在眼底，在下亦不愿勉强藤原先生，这才放二位离去。谁知道藤原先生锋芒毕露，引得伊贺甲贺争夺不休，迫使藤原先生不得不为自己，为爱人，为隆丰先生您在这乱世中寻求一条活路。在这种情况下，藤原先生能再次想到在下，信任在下，将隆丰先生珍而重之的托付给在下，这份信任在下怎能不全心回报呢。” “今日在下与织田信长决裂，是因为他居然以下犯上，灭亡了室町幕府，流放了足利将军，本就是战火频发的乱世再群龙无首，又将再度陷入混战的泥沼，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让在下怎么能忍。” “藤原先生在信中已经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在下分析得十分之清楚，他认为织田信长虽然残酷冷血，却是天下归一的大势所趋，他只能顺应天道尽力而为。而在下则认为，足利将军才是名正言顺的群龙之首，所以会起冲突在所难免。” “今天就算先生不来找在下，在下也一定会跟先生说明一切，上杉谦信绝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请先生不必感到愧疚才是。” 隆丰广义听得老泪纵横，上杉谦信是什么样的人，他在越后的这段时间有了深深地体会，侠骨柔肠、行侠仗义，他有一颗慈悲的佛心，尽管也会化身手执利刃在血海间穿行的修罗。 隆丰广义在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带上了从不离身的绝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藤原小次郎已经获得了织田信长的宠信，成为他身边随侍在侧的贴身护卫之一。放逐了足利义昭之后的织田信长更显忙碌，陆续有势力的大名们前来投帖表示臣服，藤原小次郎每日看着不同的面孔用着同样谄媚的嘴脸，说着阿谀奉迎的话语，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吐个干净也好。 有时与其他的贴身护卫轮班时，他就会想起伊贺娜娜，从那日她不辞而别后，两个人就此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回到了伊贺之后，伊贺宝山那个老家伙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还好吗，会不会偶尔也这样想起自己。藤原小次郎既渴望再次见到伊贺娜娜，又害怕她会突然出现，两人不知要如何面对，就在这种煎熬的情绪中，日子如水一般悄悄滑过。 织田信长并没有停下他称霸天下的脚步，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放在了浅井长政的身上。 浅井长政曾以其少年勇武，机智果敢深得织田信长的赏识，并把自己的妹妹—有战国第一美女之称的阿市嫁给他为妻，缔结了婚姻同盟的关系。然而让织田信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他如此赏识的浅井长政却突然背叛了他，转而倒向朝仓家，那次突然的谋反若不是阿市送出了含有暗语的两段有豆中间系带的袋子，若不是羽柴秀吉和德川家康拼死救护，只怕他织田信长早就命丧黄泉。 织田信长是绝对不能容忍被背叛的，更不用说是被深深信赖赏识的的人背叛，在那之后他迅速做出了反击，挥兵小谷城，那一场战役持续了一个多月，最终以浅井与朝仓家联军惨败退守小谷城，织田信长班师回到京都，8日返回岐阜结束。 尽管姊川战役大获全胜，但织田信长的怒火并没有被浇熄，只有背叛者的鲜血才能洗刷他被背叛的愤怒，这就注定了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必有最后一战。 二条城一战织田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获得了全胜，全军上下气势正旺，织田信长一向把军备大事放在首位，每日必亲自巡视军营，黎明时分即出发，夜色已深才回城。 这日清晨，藤原小次郎照例与其他贴身侍卫武士等二十多人，簇拥护卫着织田信长走向驻扎在城外的军营。长满野草的青石小路被露水浸得十分湿滑，一行人放缓了脚步，藤原小次郎快走了几步追到织田信长的身侧，他感觉到周围有一点不对劲。 很静，虽然清晨时分没有嘈杂的人声，但是会有早起鸟儿的啁啾声和小虫爬行的悉索声，然而没有，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嘀嗒轻敲着石板路，还有武士们已经放轻的呼吸声。 多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敏锐感觉让藤原小次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给了同伴一个示意的眼神，侍卫们快速围了上来，将织田信长护在了中间。 “嗖嗖”几声破空轻响，无数手里剑从四面八方飞射出来，同时窜出数条人影，直奔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织田信长。 伊贺忍者！ 藤原小次郎迅速从他们的服饰和蒙面巾上分辨出了刺客的身份，然而他无暇多想，獠牙出鞘，左手横握，藤原小次郎脚下步行如风，围绕着织田信长将“万流归宗”使了出来。 一轮一轮的刀光将织田信长护在中央，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掉落了满地的手里剑。护卫武士与伊贺忍者捉对战在了一处，却有一个苗条的身影直奔藤原小次郎而来，手里寒光四溢，招招都是致命一击。 藤原小次郎看见那双熟悉的大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写满了控诉和伤痛，他把已经溢到嘴边的那个名字默默咽了下去，原本杀意四溅的刀势一敛，只是招架着向一旁退了过去。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尽管他无数次抱着一线希望不要出现这种结果，可最终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织田信长颇为玩味地看着将那个刺客引向一边的藤原小次郎，根本没有在乎在他身边厮杀嚎叫的武士和忍者。 藤原小次郎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织田信长的眼神，心头不禁一沉，但他没有时间想得太多，刀势陡然又是一变，从防守变成了进攻。 凌厉的刀锋一刀快过一刀，犹如狂风暴雨的刀势几乎不给对手留有一丝余地，然而看似夺命追魂的架势虽然将对面的刺客逼迫得手忙脚乱，却是巧妙的将她逼向一侧浓密的树林中。 “走吧，娜娜，快走，以后我会向你解释，求你快走。”藤原小次郎拼命用眼神向不断招架着，偶尔又出招反击的忍者传递着信息，然而她根本无动于衷，索性放弃了防守，招招都是只求杀敌不求自保的拼命招式。 “你若不走，我发誓帮甲贺朝信将伊贺屠得一人不剩！”藤原小次郎无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狠话，伊贺娜娜倔牛一般的性子又发作了。 “你！”伊贺娜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即使他不说这一番话，难道伊贺的这场灭顶之灾就不是拜他所赐吗。 伊贺娜娜看到其他参与行刺的忍者不是被制服，就是横尸当场了，只有寥寥的几人还在抵抗，这一次的行动是彻底失败了。她并不在乎能不能刺杀得了织田信长，她只是想把眼前这个害得伊贺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斩于刀下。 已经有抽出身来的武士向着这边跑了过来，藤原小次郎一急，迎着伊贺娜娜的刀锋冲了上去，“唰”地一声顿时在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喷溅的血液吓了伊贺娜娜一跳，她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反身就逃，现在她还不能死，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藤原小次郎按住肩膀的伤口，故意拖延住想要追击的武士的脚步，看着伊贺娜娜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这才放下了一颗心，脚步踉跄的向织田信长走去。 参与行刺的忍者除了伊贺娜娜，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即使被制服的也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武士护卫们正在清理满地的尸体。 藤原小次郎跪在织田信长的马前，低垂着头，低声道：“主公，属下无能，没有擒住行刺的刺客，请主公责罚。” 良久都没有听到织田信长的回答，只听到马鞭在手里一下一下敲击着的声音。藤原小次郎觉得有些头晕，肩膀上的伤口太深，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他努力咬着舌尖，希望那一丝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然而因为失血过多引发的寒冷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织田信长的话，但是藤原小次郎已经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在最后坠入黑暗之前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娜娜，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