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德国工程师一家惨死后,他的宅院算是荒废了。据说那幢楼挺不赖,哥德式建筑,查理在世的时候自己设计的。由于他夫人喜好园艺,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木。屋里的装饰更是富丽堂皇,摆满了他在中国收购来的古玩字画。 然而最绝的是地下室。怎么个绝法呢?就说他一家死后,官面上的人在内屋搜出两具被掏空内脏的男尸,心知这件事必有蹊跷,就顺势在屋里搜查。搜出一个密道,进到密道中,发现地下别有洞天,一条通道呈螺旋形向下延伸,隐隐透着股阴森,但从下面传出的味道却是清新怡人,仿佛到了仙境一般。 几个负责搜查的人耐不住好奇,想知道这走到头是个啥?他们打着灯往下走,越走越深,后来竟再也没出来。 这不算邪乎,可能是下面有机关,他们触动机关被射杀了。真正让人想不通的是,那些人折到里面后,又有人进去搜查,却再也找不到入口。整个院子虽说不小,但那只是居住着不小,搜查起来可就那么大一片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入口? “那还用问!”我说,“准是在屋里找到宝贝,大伙儿分赃不均,临时起意把几个倒霉蛋给做了。怕事情败露,就编了这么个谎儿吓唬人。” “NONONO”老姜眯着眼摆手,“你说官面上的人找不着吧,底下的老百姓可是经常有人碰见。” 从那波人进入地下室失踪后,直至解放前,中间这么多年那座荒宅从来就没消停过。隔几年就能听说谁谁又进去找宝贝,进到地下室让东西吃了;谁谁不听劝,爬到宅子里充大胆儿,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掉进地下道摔死了。 这也都是传说,可信可不信,但陈叔的事却是离着俺们非常近,因为他是老姜的老乡。陈叔是92年到蓝滩“发展”的,其实就是混,他跟老姜的父亲年龄差不多。那时候买卖好做,出来混,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虽说也干,但谁也不当成事,主要还是靠做买卖。 陈叔在外混了几年也赚了点钱,但他生性好赌,时常欠着一屁股债。有一次,他又推牌九把钱推光了,晚上赊着账,在海鲜摊儿上多喝了几瓶。海鲜摊儿老板的媳妇嘴不好,嫌他总赊账,在旁嘟囔了两句。这本来很正常,但陈叔听着却触动了某根神经,心想我大陈子在老家响当当一号爷们儿,这出了门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喝瓶啤酒还让一娘们儿嘟囔我。不行!得想个折,今晚上是杀是抢也要弄一沓子! 想着,陈叔跟海鲜摊老板摆了摆手,说你稍等一下,兄弟马上就回来给你结账。攥着弹簧刀,吊着带把儿烟,陈叔愣头就钻进了黑巷子里,准备碰见个有钱的主儿抢一票。但当时是90年代初期,有钱人哪有那么好找,人们大多都还穿着破工作服在厂里拿工资呢,谁黑天半夜的出来晃悠啊。 陈叔在巷子里潜伏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心里越发焦急起来,想着海鲜摊的老板可别以为我开溜了,这要传出去不得丢死人。你看他倒讲究这个。 又等了一会儿,半包哈德门都抽光了,还是没人打这条道儿过,他不免动了别的心思。左右瞄了瞄,发现离着小巷不远的地方,有幢高墙大宅子,三层洋楼矗立在一片树林中,格外显眼。 陈叔心中一动,以为是某个华侨老板的别墅,当下挽了挽袖子,雷蒙西裤塞进袜子,蹑手蹑脚凑到那幢大宅的墙边,翻身爬进了院子里。 其实海鲜摊的老板根本就没在意,陈叔是熟客,虽说时常挂账,但一有钱马上就会还上,爷们是耍狠耍硬不耍赖。但他媳妇心眼小,陈叔说马上回来结账,她就还真眼巴巴等着了:“咋回事啊这老陈,该不是撩脚跑了吧?” 正嘟囔着,忽听桌子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陈叔,陈叔扬眉吐气地说道:“没零的了,麻烦嫂子给找开!” 老板的媳妇看到桌子上的东西,顿时两眼发直,说:“这,这,这是真的?” 陈叔叹了口气,说嫂子你做着这么大的买卖,怎么连根金条都没见过。咋的,分不出真假? 我和黄灿齐呼:“宅子里有金条?!” 老姜说:“不光有金条,有的东西多了,就怕咱哥们吃不消。” 要说这人走运了,城墙都挡不住。陈叔爬进那栋宅子后,瞅着院子里荒草丛生的,根本不像住了人的样子,不由气急败坏,就准备进屋去拆点废铁卖了。他信步走进大厅,发现里面乱七八糟,全是残桌败椅,没一样值钱的物事,于是又顺着阶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情形跟楼下差不多,也是满地碎木头,乌七麻黑。人一上来,角落里就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全是蟑螂鼠辈。 陈叔不禁一阵失望,摸了摸兜想掏烟,摸了个空,烟在进来前就抽光了。他无助地瘫坐在地上,靠着墙,手捂着鼻子呜呜哭起来。 这老混家在人前挺硬气,没人时候也跟小孩儿差不多。哭着,陈叔回想起了自己这半辈子的遭遇,越想越悲,越想越怒,手中的弹簧刀朝墙上胡乱戳。不知道是他用的劲儿猛,还是墙年头久了不结实,有一下忽然将墙戳了个窟窿。 陈叔心头一动,放下刀,伸手往窟窿里摸,摸到硬戳戳一截事物。掏出一看,竟是根枯骨。他将那个窟窿扒大后,发现整面墙壁都是空的,里面横七竖八封着一堆骨头,乱糟糟的,数都没法数,八成是往墙壁里封的时候就截碎了。 这一看,可把陈叔吓得不轻,心说这家人是干嘛的啊,卖人肉包子的?起身准备往外走,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亮,那堆骨头里似乎有东西。于是他又打着火机,往前照了照。就在那堆枯骨里,有根金条。 像这种事我就不敢说是巧合。俗话说“鬼催的鬼催的”,可能就是指这类情况,要按旧社会的说法,这就是墙壁里那些冤魂在勾他,想让他给自个申冤。 陈叔得着根金条后,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倒不是那根金条真能花一辈子,而是他认为,有一根保不准就有一百根,有金条,保不准就有别的宝贝。墙里那些冤魂的算盘是打空了,陈叔可不去报案,报了案他还怕耽误自个发横财。 托朋友把金条兑成票子后,陈叔连牌九也不推了,偷偷张罗着买家伙式,什么铁锹钢锯的,就准备来个一夜暴富。他这次又进去,却没落着好。差点没能出来,直到现在还是癫兮兮的,一副痴傻相。 由于他从里面逃出来时头脑就不太灵光了,所以他在里边具体遇到了什么,老姜也说不清,但根据他这些年零零碎碎说出的一些片段,猜着他大约是找到那个地下室入口了。 “总得提到过三言两语的吧?”我问。 大年仰脖喝干了杯里的啤酒,说:“太玄乎了,净是什么高山猛兽,怪力乱神的,八成全是做梦梦来的,不过自从他疯了后,总听他‘初传初传’的嘟囔,也不知道是说的啥玩意儿。走,双头金刚又刷了,打怒斩去。” 那天晚上我是11点才回的网吧,黄灿他们一直埋怨我,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刚才杀“紫禁皇朝”那帮孙子,没你可费劲了。我就对他们讲起了自己遇见的那件怪事。 老姜说你别吓唬人,这大半夜的,我一会儿还得回家陪媳妇。我说这是真的,你们觉得是不是他们故意在整我?黄灿说应该不是,你八成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个地方以后别去了,蓝滩这边邪性的很,以前德国鬼子管着的时候,经常出邪门事,即便这两年,也总有人吵吵自己在哪哪碰见什么。 “对了,知道你去的那个地方在哪么?”黄灿问。 我想了想,说:“还真没注意,但那一片的路挺差劲,也不是修得差劲,就是七拐八弯,忽高忽低的,每一段又短,坐车上没走多远就来个猛转弯,那开公交的司机真猛,也不怕撞到人。” 黄灿说:“应该是老城区,那一片什么房子多?” 我说:“嗯……洋房多,全是老洋房,瞅着几十年都没人住过的那种。房子裂着缝,院子里的荒草长得比墙都高。” 我说到这,俩人对视了一下,不往下问了。我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心下好奇,就追问。 但他们说啥也不讲,没办法,我只好在外面的小摊点了一大盘酱爆香螺跟烤明虾,招呼他们喝点儿。就是这天晚上,我听到了开头的那个传说。 老姜说的那个老宅,应该就在我去的那片儿,我跟小美上那栋大厦时似乎还看见了。之所以有这么个印象,是因为我以前没怎么见过欧式建筑,那次上楼的时候,从窗口往下望,发现下边很多窗子细长的尖顶房,跟到了外国似得。 那段时间,我钱快花光了,就想到少妇好久没联系我了,于是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说不要了,这边查的紧。恰好那几天小美说她过生日,要我去参加聚会,说这次是和她的同学,不是那票稀奇古怪的家伙。抱着去问老板娘和看小美两种想法,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