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湖畔的人们 第27章　　娟子游览果树园雪灾摧毁摇钱树

离过春节的日期越来越近了，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节的东西，杀猪、宰羊、熬糖、磨豆腐、炒爆米花等，但这多是家中女人做的活，她们的男人还在城里打工没回来。姑父没有回家，娟子在一旁给姑姑帮忙。没事时，秀子就领着娟子在村子里走家串户，由此，村中的许多人也渐渐地认识了娟子。他们夸娟子的模样长得好，说山外人长得就是跟山里人不一样，连娟子说话的声音他们也觉得好听，却不知道娟子已经失去父母，红颜薄命。 娟子虽然吃过山核桃和板栗，却不知道这些干果是长在什么样的树上，就让秀子带自己到果园里去玩。秀子说冬天果园里树上光秃秃的，地上也只是有一些枯树叶，没有什么好玩的。娟子对秀子说自己也不图有什么好玩，只想认识一下山核桃树是长什么样儿的。秀子说，山核桃树有什么好看的，山里那光秃秃银灰色的树就是。娟子说，这么远怎能看清楚？到近处才能看明白。于是，秀子便领娟子去果园。 园子里很寂静，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对于冬天，它们显得很无奈。面对这些光秃秃的树枝，娟子无法想象那些桃、梨、板栗和山核桃长的样儿。倒是树下那一地卷曲的枯叶，脚踩在上面“喳喳喳”地响，倒是让人产生一种特有的快感。娟子不知道自己这种快感是从何而来，是帮助了枯叶到树木营养之间的转化，还是为了什么？ 秀子告诉她说，这些枯叶都是打了山核桃之后才飘落到地上，刚落下时树叶还是青黄色，随着水分消失，树叶才慢慢卷曲，像是有小虫子躲藏在里面似的。又告诉娟子说，山核桃和板栗都长在很高的树枝上，采摘很不容易，需要爬到树顶用长长的竹竿敲打，因此十分危险。每年采摘山核桃的时候，村里都会有人发生事故，有的扭伤了脚，有的砸坏了腿，还有的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伤筋断骨终身残废，去年还有一个人为此丢了性命。 娟子虽然吃过这两种美味的干果，却不知道它们有这样危险的经历，她望着高大的山核桃树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秀子摇了摇头说：“没有，就目前来说，大家采用的还是传统的方法。” 娟子说：“将来科技发展了，有人发明出一种山核桃的催熟剂，只要往树上一喷药，山核桃就成熟了，自动落到地上，这样就好了。” 秀子说：“能这样就好了，大家采摘山核桃的时候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两人边走边说，走向山核桃园的深处。 突然听到前边地上的枯树叶里“窸窸窣窣”一阵响，两只小松鼠从地上蹿到了树上。 “小松鼠，小松鼠！”娟子惊叫起来。 秀子看了树上的小松鼠一眼说：“它们是到树下来找吃的，这小东西很机灵，一有响动就蹿到树上，除非人离开，否则它再也不会到地上来。” 娟子再看那树上，小松鼠蜷缩成一只小球，躲在树后窥视着自己，也不逃逸。 “这小东西果真是山里的精灵！”娟子说。 两人继续往前走，秀子突然蹲下身来拨弄一丛小草。 “这叫什么草？冬天还是这么青翠。”在山里，娟子就像是一位小学生，她什么都不懂。 “兰花草。”秀子说。 娟子只见过盆栽的兰花，却从未见过野生的，就说：“这山中也有兰花？” 秀子说：“有，这山上到处都有，可惜现在还看不到花蕾，去年春天，我在这山中挖到一丛兰花，有五个花蕾的，后来送给了我们老师。” 娟子这时想起一首歌：“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就说：“我们把它挖回家去。” 秀子说：“现在没有锄头怎么挖呀？” 娟子感到很遗憾，但她又说：“听说名贵的兰花在城里可以卖很多钱。” 秀子说：“有这样的事？” 娟子说：“有，我们县里就有兰花协会，每年都有会展，以前我母亲带我去看过，都是些名贵的兰花，可惜我也不太懂。” 秀子说：“我们这山里的兰花有许多品种，也不知是否有名贵的兰花？” 秀子能知道山里许多的事情，她知道紫藤的花能凉血，还可以用来当菜吃，杜鹃花有红色、黄色和紫色三种，但黄色的有毒，不能吃。她还知道山里各种野果的采摘时间，能讲述许多山里的传说故事，她说百合是村姑的化身，威灵仙的名字虽然好听，却是坏女人变的等等。这些离奇的故事让娟子对山里充满了神秘，知道这山里的乐趣丝毫也不比城里逊色。 两人从果园里出来时，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此时秀子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父亲来，他在南方的一座城里打工，到过春节才能回家。 回到家中，姑姑早就把晚饭做好，招呼秀子和娟子洗手吃饭。因为爬山的缘故，晚饭娟子要比往常多吃一些。 过春节的物品都准备差不多了，就等着秀子的爸回家。春节是一个团圆喜庆的日子，家中无论缺了谁都不会美满，何况秀子的爸是一家之主。 傍晚，雪下大了，天空中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这是这年的第二场雪，前一场雪就堵了交通，山外的车子进不来。路上的积雪化了才几天，这老天爷现在就又变了脸。 但愿这雪不要下大了才好，否则爸就回不了家，秀子的心里这么想。 吃过晚饭，姑姑就撑着雨伞出去了，但她没告诉秀子是去做什么。 姑姑走后不久，桂芳嫂就找上门来，她来打听秀子的爸什么时候回家。 在这时候，家中有男人在外面打工的女人们心里都着急，她们担心雪下大了自己的丈夫就回不了家。 秀子说，她妈妈刚刚出去，不知道是做什么。 桂芳嫂听了正要往回走，但这时姑姑却推门走进屋里来，她抖落伞上的雪说：“刚才你是走哪条路来的？”原来姑姑也是去找桂芳嫂。 桂芳嫂说：“我到晓玲的家里去过，她正在做馍馍，现在没空过来。怎么样，秀子她爸有消息没有？” 原来秀子的爸和桂芳嫂、晓玲婶的男人都在深圳打工，自己男人这时候还没有回家，她们心里自然都着急。 姑姑说：“难怪我在路上没碰到你。”说完就去打电话。 不久，晓玲婶也推门走进来，她的腰间还系着围裙，看样子她刚从锅台上下来，姑姑和桂芳嫂赶紧给她让座。 姑姑说：“刚才我已经给秀子她爸打过电话，他们说现在已经到了火车站，正在排队买票，如果顺利的话，三两天就能到家。” 晓玲婶坐下来说：“我看到电视上说，今年的车票不好买，车站里到处都是人。” 桂芳嫂说：“我听仁树说，城里有票贩子，但价钱上要高许多。” 晓玲婶说：“贵就贵一点，只要能早点回家就行。” 桂芳嫂取笑说：“该不会是你想他，等不及了吧？” 晓玲婶说：“去你的，敢说你现在就不想仁树？” 桂芳嫂说：“不想，我不想他。” 晓玲婶说：“你不想他现在来做什么？” 姑姑看到秀子和娟子坐在旁边，就说：“别闹了，说点正经事吧。” 晓玲婶这时才注意到坐在火炉旁的娟子， 她问姑姑说：“这位姑娘长得秀丽，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姑姑说：“是我弟弟的女儿，在高中里念书。” 晓玲婶说：“就是出车祸的那一位弟弟？” 姑姑说：“废话，我就只有这么一位弟弟。” 晓玲婶说：“你接她来这里过春节？” 姑姑说：“就是。” 桂芳嫂把话转入正题，她说：“其实，我觉得他们迟一天到家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回家能赶上吃年夜饭就行。” 晓玲婶说：“我说也是，不过听我家栓子说，今年他们的工资被老板留着一部分，可能是提防他们过完春节就不回去。” 桂芳嫂说：“怎么会这样？但我可没有听我家仁树说。”她想知道工资的事，是因为等着仁树拿钱回来明年盖房子。 “哟——，我家仁树仁树的，叫得多亲热，哼，还说你不想他。”晓玲婶揪准机会及时杀了她一个回马枪。 “你们又闹了！”姑姑说，“我打一个电话问问秀子她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边的雪下大了，坐在屋里也能听到外面“沙沙沙”地响。 秀子的爷爷这晚睡得早，秀子和娟子坐在旁边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们说话。 “喂——。”姑姑拿起电话，但听到里面的声音很杂。 “喂——，你是哪位？”那边传来了声音。 “死鬼！他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姑姑在心里骂道。 “是我。”姑姑说。 秀子爸听出是姑姑的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说：“有什么事？” “火车票买到了吗？” “买到了，买到了，是明天早晨发出的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杂，火车站里像是有很多人。 “哦，这就好。” 晓玲婶扯了扯姑姑的衣服说：“喂喂，替我问一问我家栓子的火车票买到没有？” 桂芳嫂说：“你真多事！他们是‘桃园三结义’的兄弟，要有大家有，要没有大家都没有，秀子她爸有了，你家栓子他能没有？哼，还有嘴说别人，你自己说栓子不也是我家我家的？” 晓玲笑着说：“嗨，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吗？” “你哪会有错？都是我的错。”桂芳嫂反唇相讥。 姑姑用手捂着话筒说：“你们俩现在就别斗嘴了好不好？” 然后她又松开捂住话筒的手说：“喂——，现在仁树和栓子是不是在你的身边？” “是，在我身边，有什么事？”秀子爸说。 姑姑说：“桂芳嫂和晓玲婶也在我们家里，她们有话要说。”回头话筒递给桂芳嫂说：“你问一问他们。” “不问了，这时候问他们这种事情也不好，你就告诉他们，说路上小心点就行。”桂芳嫂说。 “我来问他们。”晓玲婶接过电话说，“喂，我是晓玲，栓子呢……”可那边早已挂了线，里面传来的已经盲音。 “怎么回事？真没劲！”晓玲婶说。 “要不要再打一个过去？”姑姑说。 “算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想听听栓子的声音。”晓玲婶说。 姑姑和桂芳嫂听了，都嗤嗤地笑。桂芳嫂的心细，她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姑姑说：“不会，火车站里能有什么样事？” 姑姑又把电话打过去，里面仍然是一片盲音。 桂芳嫂和晓玲婶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姑姑送她俩走到门口。此时，门外的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而天空还在不停地下。下雪天冷，姑姑怕猪棚里的小猪冻着，便去猪棚里添草。 姑姑从猪棚回来时，秀子和娟子已经上楼睡了。想起桂芳嫂与晓玲婶叫劲的事儿来，娟子心里暗自发笑。 秀子对娟子已经不再生疏，她说：“娟子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们睡吧。”娟子说。 脱了外衣，姐妹俩相依而睡。 因为爬山的缘故， 娟子的两条腿这时酸酸地痛，搁在哪里都不舒服，夜里还醒来过好几回。 秀子似乎与枕头特别有缘分，倒下头就睡着了。娟子醒来时秀子在做梦。 “姐，你快点来呀！”秀子在梦中叫道。 在黑暗中娟子忍不住笑了，她不知道秀子在梦中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翻来覆去仍然睡不着，就想和秀子说几句话。摇一摇身边的秀子，可秀子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 四周很静，没有声响。因为下雪天冷，老鼠也少有活动。娟子两眼望着窗外，看见窗外已经雪白。 雪还在继续下着，娟子这时想到父母，她想父母的坟茔一定也被积雪覆盖，在孤独寂寞的坟墓里，父母亲一定也很冷。她后悔自己来这里之前，没有去看他们，给他们烧一些纸钱。 父母去世已经有八个月了，直到现在，娟子还时时想念他们。她想以前自己每年都是陪着父母过春节，正月初一，他们不像北方人吃饺子，而是吃一碗阳春长寿面，预示着这一年能健康长寿。她母亲能把阳春长寿面做得鲜嫩可口，堪称一绝。可是现在，她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面条了。 外面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吱喳吱喳”地响，声音很轻也很有节奏，听起来路上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声音渐渐远去，娟子在想：“这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睡？他在干什么？” 雪好像还在下着，突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像是房屋倒塌的声音。秀子的爷爷起了床，开门出去。接着，姑姑也起床下了楼。 不一会儿，秀子的爷爷走回来，但他脚上的鞋和袜子却湿了，天黑，他不小心踩进了路边的小水沟里。 姑姑扒开火炉让他烤火，她说：“刚才不会是自家的猪棚倒掉吧？” 姑姑的猪棚已经很破旧，去年她就想翻修，可是姑父不在家，没能修成。 “不是，我已经去看过，是老喜头的老房子倒掉了。”秀子的爷爷脱下鞋子说。 “严重吗？” 秀子爷爷说：“不碍事，那房子早就快要倒了，老喜头早就把财产转移掉，只是有一些不用的破旧家具还留在里面，不过压死了邻家的一头小猪仔。” 姑姑说：“我们家的猪棚不会有事吧？” “不会，刚才我检查过了。”秀子的爷爷点燃一支香烟说，“昨晚我就觉得这雪下得有点不对劲，到现在，还是这么闷声不响地下不停，说不定还会出大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被秀子的爷爷料中，临近拂晓的时候，山谷里传来大树翻倒的声音，就像有许多森林工人在伐树，“咔嚓砰！咔嚓砰！”山摇地动。清晨，早起的村民聚集在村口，他们无可奈何地望着远处的山谷。老年人叹着气说：“这下我们村子里倒运了。”原来山谷里的山核桃树经受不住积雪的重压，一棵压着一棵连根翻倒，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山核桃又名“小龙眼”，经济价值极高，因此人们把它称作是摇钱树，是这村农民的经济命脉。但是，这山核桃树从栽培到开花结果，至少也要花十二三年的时间，发展成为规模，则需要更长的时间。现在大雪摧毁山核桃果园，这就等于毁灭了人们发家致富的梦想。 看着倒下一片又一片的山核桃树，村民们心里在哭泣。这样一来，桂芳嫂的新房子可能是盖不成了，村里的孩子想上高中念大学变得更加艰难。在自然的面前，人类显得是如此渺小，天灾降临的时候，即使想扛，也扛不住，只能是俯首帖耳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