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湖畔的人们 第8章　　忆亡妹肝肠寸断游绿湖舟中斗嘴

陆老师谈生命意义时，他发现自己外甥女儿的头伏在桌子上，知道自己的话又触痛了她的内心，便打住话题开始讲析课文。可是不知怎的，今天他的课讲老是不能进入状态，甚至总是走神。于是他干脆合上课本，给学生布置了作业，而后自己走出教室来。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符合校规，但他现在已只能这样做。 课堂上陆老师的反常举动让同学们更是觉得无所适从，程明皓以为是自己的无知让陆老师生了气，他在认真地做作业，想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其他同学有的看书，也有的做作业，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有几声小声的咳嗽。 陆老师走出教室来，他本想回办公室去，却在办公室的门边停下来。点燃一支烟，他觉得自己的头脑里有点乱，需要冷静下来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办公室附近有一株桂花树，是金桂。去年这桂树花开了三茬，很闹。现在又到了秋天，离花期已经不远，可这树却仍然没有一点动静。莫非这树也通人情，人伤心的时候它也不来凑热闹。 英语老师吕红艳这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见陆老师站在桂树下，便喊他一声，说他现在站在这儿做什么。 陆老师听见有人喊，便回过头来。这时吕红艳见他的眼眶里有点湿润，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当没这回事，径直走向学校教务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陆老师想，此话的确不假。他的妹妹陆苏红原本有一个十分完美的家。妹夫罗卫东调往市纪委工作，自己也在职业高中教书，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去年下半年，罗卫东开始着手调查市里的一宗腐败案子。今年上半年，案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正待深查。纪委书记说，这案子深查下去可能会抓到一条大鱼。罗卫东笑着说，这条大鱼已经是明摆着的，现在只要我们小心收网，别让他跑掉就行。纪委书记说，这就要看你的了。罗卫东说，这没问题。 罗卫东长时间在市里工作，没有时间关心女儿娟子的学习，女儿中考在即，他想回家看看自己女儿。没想到他这个小小的决定，却给他招来了飞来横祸。 女儿住校，星期五才能回家。罗卫东回家后就到学校去看女儿，娟子见了爸也很高兴，同学们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罗卫东说：“好好用心，星期五回家我给你烧好吃的。”娟子说：“没事，这考试的事咱又不是头一回。” 幸福和睦的家庭靠夫妻共同打造，但现在能知道这话的人并不多。长时间不在家，罗卫东觉得自己对妻子亏欠太多，回家后，他就样样事情都抢着干，洗衣做饭，他无所不能。陆苏红见他这样子，也乐意享清闲。丈夫不在家，自己白天要上班，傍晚回家要洗衣做饭做家务，还要照顾娟子的学习，这确实挺累的。现在丈夫回家，把肩上担子接过去挑，自己感到十分轻松。 到了星期五的这天早晨，陆苏红去学校上班，临出门时她对丈夫说：“今天傍晚女儿要回来，多准备点好吃的。”罗卫东说：“你放心，我心里早就惦记着呢。”陆苏红说：“我是怕你忘记才又提醒你。” 陆苏红出门后，罗卫东把家中的事务收拾停当，便去市场买菜。菜市场上的十分生意兴隆，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还有各种返季节的蔬菜，只是价格上有点贵。娟子打小时候起就爱吃零食，吃饭时却挑这挑那，他不知道买一些什么菜好。在市场里转悠了好久，挑鱼选肉，却没有注意此时有人在暗地里监视着他。他知道娟子喜欢吃鸡翅和鸭舌，就各买了一些，又切了一块上好的精肉，又买了鸡蛋和其它新鲜蔬菜。看看已经装满一篮子，正要离开却见赵警官正面向自己走来。 “哟，罗科长啥时候回来的？”赵警官说。 “刚回来，没几天。” “买这许多菜做啥，今天有客人？”赵警官看着他手上拎着的篮子说。 “没有，女儿傍晚放学要回家来吃饭。” “哦，是这样，你真是一位好父亲，不打扰了，我去那边看看。”赵警官说。 “你去忙吧。”罗卫东觉得赵警官的眼睛有点怪异的，回头望了他一眼说。 妻子傍晚下班回来，罗卫东把此事告诉陆苏红。陆苏红说：“这有什么可奇怪？近几年你在外边，这一次回家，别人与你照了面，打个招呼套套近乎这也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罗卫东还是忧虑，他说：“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赵警官以前从来不理我。” 切好了肉，洗好了菜，只等娟子回来再烧炒，因为现炒的菜味美，娟子爱吃。 两人坐在家里等候，可也不知是怎的，女儿这天却没按时回来。罗卫东心急，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去学校里看看。” 妻子说：“也好。” 从他们家到学校的路不远，走小路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但他们知道女儿不喜欢走小路，她喜欢走大路，于是他们就选择了走大路。大路上人多车多店铺多，可看的东西也就多。两人边走边在路上搜索女儿的身影，但一直走到学校也没能见到女儿的身影。见就学校的门边站着许多人，他们多是来接学生的家长。一打听才知道初三毕业班还没有放学，学校在跟学生讲解有关中考的事宜。 罗卫东和陆苏红也和大家一起站在学校门边等候。罗卫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从栅栏门往学校里观看，却不见有学生的影子。他不知还要等多久，就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来，陆苏红也走来坐在他的身旁。 远处一辆装水泥的大卡车向学校方向驶来，车子因为超载而显得有些摇晃，但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它。车子驶近学校冲上人行道，人们惊叫起来，罗卫东和陆苏红因为躲避不及，被撞飞在路上。罗卫东的身体五脏俱裂，当即身亡。陆苏红昏迷不醒，被送往医院抢救。不久，医生也宣布抢救无效而死亡。但那辆撞人的大卡车却趁着人们混乱，不知去向。 陆老师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陆苏红的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块白布。医生已经离开了病房，屋里只有外甥女儿娟子，此时，她已经哭成了一位泪人。 几天以后，肇事的大卡车在附近的大青山谷找到，它栽在一座悬崖下翻了个底朝天，车上的水泥散了一地，但附近却不见人的尸首，找不到血迹，驾车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料理了罗卫东和妹妹陆办红的丧事，陆老师只好把外甥女带回自己的学校。 外甥女来他这里以后，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脸。有时，她无端地望着眼前的东西发愣，愣了一会儿，眼泪就慢慢流出来。陆老师知道娟子还没有从噩梦里走出来，说话时候处处小心，免得提起往旧事又惹娟子伤心。却不知今天上课时，让程明皓搅乱了课堂，论及生命这个话题，刺痛了娟子的心。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男人落泪是最让人伤感的。 附近没有人，小鸟也躲进树叶里，它似乎不忍心看着男人落泪，只有别处的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他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头，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像是擎着一炷香，在默默地祷告妹妹和妹夫的在天之灵。 烟雾缭绕，在桂花树下弥漫，像是妹妹和妹夫的阴魂。 下课铃响了，陆老师从桂树下站起来，他想回到教室里去拿自己的课书和备课簿，却见唐雨生已经捧着课本和备课簿走来。 同学们一个个地走出教室，走廊上操场里顿时热闹起来。同学们已经忘记过去，他们三人一拨五人一群，在聊天在说笑，也有谈论老师上课的内容。程明皓像耗子似的在同学中间钻来钻去，他在找人。他看见唐雨生明明从教室的后门里走出来，现在怎么是一转眼就不见了。唐雨生是他的同村人，也是他学习中的偶像。现在他寻找唐雨生，目的是为了兑现自己开学初许下的承诺，因为早晨他父亲来学校，多给了他一些钱。 唐雨生把课本和备课簿放到陆老师的办公桌上就去了厕所。回来时，见同学们聚在一起谈论今天上课的事，有人说，陆老师在上课中途离开教室，这是对工作不负责任，应该把这事告诉校长。只有细心的唐雨生发现娟子伏在桌子上哭泣，又见陆老师讲课语无伦次，推想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他说：“陆老师不会这么不负责任，也许他家里有什么伤心事。” 程明皓找到唐雨生，他从背后拉了拉唐雨生的衣角，说：“你站在这儿我怎么没有看见？” 唐雨生回过头来见是程明皓，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明皓把唐雨生拉向一旁，说：“你怎么忘啦？请客的事呀，今天我爸来过了，我多要了我几百元钱，你说吧，想吃什么？” “我只是说说的，你怎么就当真啦？” “大丈夫说话算话，怎能不当真？” “就请我一个人？”唐雨生问。 “那还能有谁？” 唐雨生说：“请我一个人没意思，不如多请几位同学，开个Party，大家一起聚一聚。”唐雨生有心拉娟子一起去散散心。 “开Party我的钱不够的。” “现在你有多少钱？” “500。” “这也差不多了，不够的话大家就再凑一点儿，反正我们也不常搞这活动。” 这话被站在旁边的方晓听到，说：“你们要搞什么活动？我也想参加。” 程明皓看了唐雨生一眼，说：“怎么办？” 唐雨生说：“让他参加吧。” 于是，两人就把开Party的事和方晓说了，还没商量去哪儿，上课的钟声却响了。唐雨生说：“这事上了课再说。”于是大家走进教室。 这节课是英语课，程明皓最怕英语，上课时他眼睛虽然望着黑板，但脑子里却在想着搞活动的事。突然他脑子里产生一个奇想，开Party不如租一条小船，学苏东坡泛游赤壁到绿水湖中去游览一番，这样既开心又省钱。下课后，他就把自己这想法跟唐雨生和方晓说了，唐雨生和方晓也都赞成。唐雨生说：“小船坐不了许多人，五六个人就行，最好能动员几位女同学一起去。” 程明皓与周小蕙走得比较近，他就去动员周小蕙。周小蕙和鲁丽萍是同村人，就叫上了鲁丽萍。鲁丽萍现在和娟子好，她就去跟娟子说。娟子本不想去，但经不住周小蕙和鲁丽萍的再三劝说，最终还是同意了。 秋天原本就是外出游览的季节，再说他们选了一个好天气。方晓早把小船摇来靠在湖边，等候大家上船。 上了小船，大家把各自东西放在船舱里。方晓吩咐大家坐稳，看来他驾船的技术还不错，操起船桨用力在岸上一磕，小船便离了岸驶向湖中。程明皓也能摇桨，唐雨生却不会，他和三位女同学坐在船舱，小船一摇晃，他就用手紧紧抓住船沿，惹得方晓和程明皓不住地笑。 程明皓在前面划桨，方晓在后面掌舵，小船驶到湖中央。一艘客轮迎面驶来，在湖面上荡起了波浪，小船也跟着摇晃，娟子少有这样的经历，心里紧张，两手紧紧握住船舷不放，方晓看她这样子，笑着说：“放心，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即使掉水里，我立马把你捞上来。” 娟子听了心里不高兴。 周小蕙听了却骂道：“你别乌鸦嘴，说话不图个吉利！” “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皇帝开金口，真能掉水里去。” 周小蕙说话更加刻薄，她说“连一句吉利话也不会说， 哼，还皇帝开金口，你要真是皇帝了，我们还不都得下地狱？瞧你这熊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此时，唐雨生坐船中，见他俩斗嘴，赶紧解围说：“好啦，好啦，别斗了，难得有个好心情，别又弄得不愉快。” 方晓毕竟是男人，他心里想，好男不跟女斗，见唐雨生解围，便住了嘴。周小蕙又说了他几句，见方晓不应声，也就算了。 大家都不做声，掌舵的掌舵，摇桨的摇桨，小船像箭一般地驶向湖中心。只听得船下潺潺的水声，偶尔还能看到鱼儿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