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第19章　

星期五晚上我怎么睡也睡不好，我不停地重复梦见同样的画面，李慧兰倒泊在血流中向我伸出手呜呜地惨叫；体育系的学生被勒死前用着几乎暴突出来的双眼瞪视着我；还有王福杉被炸成碎块的血腥画面，他散落的肢体好像还在颤抖蠕动着。我翻来覆去冒着冷汗，好几次睁开眼睛，我感觉夜晚是如此漫长寂寥而难捱。隔天星期六我一早就去买了三四份报纸，包括中国时报、联合报、自由时报和民众日报，我仔细翻阅社会新闻，各报上面均以极大篇幅报导着昨日的火车爆炸意外，也有很多政府官员像总统、行政院长、苗栗县长、交通部长、以及警政署长都发表了痛切哀悼的言词，并力陈一定要迅速查明失事原因并追究相关责任，以还给罹难者及其家属应得的公道。 报上也大略地介绍了不幸罹难者的基本资料，我仔细找着王福杉，报上写着王福杉目前住的地址，那就在我家楼下而已。果然是他，我像确定似地念出声。还写说家属因王福杉死无全尸而在苗栗火车站当场痛哭流涕，并要相关单位负起最大责任，还痛批政府无能，那时的场面想必很令人鼻酸，毕竟好好的家人坐上火车之后却被炸得粉碎，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不过还有另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负责案件调查的局长所说的，他说事后在现场警方想确定坐在爆炸位置的乘客是谁，于是请铁路局调查，发现那位置是在台北卖出，目的地是台中县丰原，但除此之外实在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了。警方也仔细搜集现场的遗留物，然后找到了包括王福杉在内的九个行李袋，由于放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虽然也被炸得乱七八糟但还有些零碎杂物保留下来，然后从王福杉的背包里头翻出只剩一半的皮夹，找到了王福杉的身份证、信用卡以及火车票，全都残缺不全但名字还依稀可办，不过从几成灰烬的车票上却发现上头的座位是一车十号，从台北到台中，这令局长感到困惑，一车并无受到波及，为何王福杉的行李背包却会出现在爆炸意外的中心点？于是警方彻查当日为何王福杉会从一车来到六车，而就在公布失事消息后不久，有个人向警局报案了，那是当日坐在一车六号的旅客，他告诉局长说，坐在他前面的男子（即王福杉）本来一上车是要坐在原来的位置的，可是刚要坐下时却有两个中年男女过来跟他说可不可以和他换位置，男的说因为购票问题所以只有女生是坐在一车的十二号，男生却在另外的车厢，所以希望能和旁边的王福杉换座位，好让两人能坐在一起，王福杉没考虑就立即答应了，然后拿起行李背包就往后走。当王福杉看了男人的车票后，报案的男人这样说：“我记得那男人（王福杉）那时候说。”在六车的四十四号啊，是该换座位。 “”于是警察由报案男人的描述中画出了该位要求和王福杉换位子的男人画像，并公开发布希望当日坐在一车十号及十二号的旅客能出面协助调查。并且因为在调查中发现爆炸点刚好就在六车四十四号的座位底下，于是这爆炸点及互换位置的巧合就在外界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调查总部内悄悄凝聚成一办案方向与共识：那换位子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本来要被炸死的受害者，但却因为换位子后而逃过一劫，而王福杉就成了可怜的替死鬼。当我看到这段报导时，我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他妈的王福杉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坐在一车就会没事的，为啥你这么不幸就偏偏要换到失事的位子去呢？旁边还报导访问了王福杉朋友的内容，说明王福杉本来是要到台中和他们一起唱歌的，并且星期六还要一起去东势林场玩，想不到却接到了不幸的噩耗。 真惨，本来可以快快乐乐玩个周末的，但此时却已魂飞魄散死于非命了，一定很不甘心吧，我想。然后在社会版的一小角也报导了李慧兰和郭龙阳车祸身亡的消息，可怜。放下报纸后，我静静闭上双眼，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其实，社会事件或人生意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上演，不过一旦好几件同时卷入自己的周遭时，就会觉得好像充满了非现实感，好像置身在不熟悉的梦境中一样，但这又确实是发生过的事实，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今天本来要专心将访问工作完成的，但是却一个也没访问到，而且访问的对象通通不约而同的出现状况，三个死掉了，一个丈夫失踪，一个到现在还联络不到。这未免巧合得夸张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非常疲倦，感觉心神倦怠很想好好休息，死去的人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慧兰），但我却觉得他们彷佛在我心底留下了很重的负荷般，好似要向我诉说什么地不停悲鸣，我觉得好沉重。而后不知不觉地我又沈沈睡去了。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想了一会后我拨电话给楼下的李威平，不知为何心脏居然会噗通噗通跳，我希望别又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总不会真的这么巧大家都同时出事吧？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响了超过三十声后我打算放弃，就在要放下电话听筒后却听见另一端传来男人低沈的声音，我整个人几乎要跳了起来。“请问李威平先生在家吗？”我几乎在瞬间脱口说出。“我就是啊，请问你是那位？”太好了，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访问。 于是我说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他很爽快就答应要接受访问，并要我现在就到他家。于是挂掉电话，我立即出发到楼下去。终于比较有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了，出门前我对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