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第19章 月食9

荒草一年一度地生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生长起来。 时间的轨迹是沉痛的记忆，在胸口的裂缝中扩散成一圈圈年轮。 用围墙阻隔伤痛，用铁丝分割昏暗的天空。 染上鲜血的石头如雨点般，坠入深谷，沉入永暗。 2009年9月18号星期五晚上 夜晚的天空被染上颜色，往下一点是红红的光晕，更上面则是黑乎乎的一片，两种颜色交接的地方格外分明，没有混浊不清。 柏翌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外面。岳旭龙睡在他身后的病床上，面色安宁。 阿丽提着装满热水的水壶走到门前，隔着镶在门上的玻璃，看到父子两同在一间屋子里的画面。 阿丽推开门。 柏翌转身，看到阿丽提着热水壶走进来，他走上前，“我来，”想去接住热水壶，却看到阿丽摇摇头，柏翌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的。”伸手就抢了过来。 柏翌把热水壶放到病床边的小柜子上，再次走回到窗前，面对岳旭龙站着。 阿丽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杯，尽管听到对面的柏翌说，“不用了，我不渴。”她仍然给杯子里倒满了水。 柏翌道：“丽姐，你跟着我父亲有三年了吧。我想你已经很深刻地体会到他的为人到底有多恶劣，我不是想劝你应该怎么样，只是觉得你不要浪费自己的青春，为了岳旭龙这样的人不值得。” 阿丽缓缓坐到床边，先看看柏翌，然后视线转移到岳旭龙的脸上，“我不过是一个没学历没文化的打工妹，身在异乡的日子真的好难，我走投无路，我下海，过着世人眼中最下贱的生活，靠我这已经不值钱的身体赚钱。幸好后来碰见了你爸，他没有嫌弃像我这样的女人，他给我一份工作，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从那时候就决定要报答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龙哥怎么想，我会继续做好我该做的。” 柏翌有些微微地感触，道：“丽姐，可能我真不该多管你们的闲事，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局外人，现在你们的生活，叫做你愿意，你一定没少受到他的冷漠。” 阿丽笑了，笑容暖暖的，“小翌，你今年十九岁了，我只大你七岁，我们之间不会有代沟，所以，你相信缘分这东西吧，我也相信。认识龙哥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是呀！龙哥很冷漠，脾气也很暴躁，但他至少不会嫌弃我，也没有抛弃小晗，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很依赖他，我觉得这应该算是我付出的感情吧？” 柏翌转身看向窗外，“竟然还有在乎他的人存在，像他这种冷血动物早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从我的角度来看，作为男人，他既是失败的丈夫，也是失败的父亲，他最大的恶性就是不懂得珍惜。丽姐，我不会在再多说什么呢，把我今天对你说的话忘记吧。” 柏翌在椅子上提起书包，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替我转告七爷一声，就说我来过了，既然他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柏翌已经走到走廊上，阿丽追出来，“小翌，下次什么时候来看你父亲？” 柏翌停下，“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他醒来后，最好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这句话触及到阿丽的心，她似乎看到柏翌在岳旭龙的胸口上一连刺了好几刀。 2009年9月21号星期一晚上 陈埕坐在写字台前画画，其实决定画画之前一直在作习题。他此刻所画的是黑色铅笔的素描。画纸上成形的图案很抽象，具体看不清是什么，好像一个有翅膀的东西被一团雾遮住了，又好像是被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链条捆绑住了，总之是被束缚着的感觉。 下午回到家，外婆不在，想必是和南苑里其他人家的老婆婆外出散步去了。其实就算她在家，两人也是没有多余的对话的，况且现在仍旧没有打开前一段时间造成的心结。放在餐桌上的饭菜，陈埕回家后看见了，但没有吃。这段时间他都是这样，哪怕自己的肚子再饿。他很清楚自己不吃外婆留给自己的饭菜会怎么，可他就是要这样做，他要让外婆担心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和她作对。 常常感觉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最后上楼睡觉。明明是有另一个人亲人存在的地方，却天天体会着一个人的孤独与寂寞，当然，这孤独与寂寞并非全是家庭带给他的。因为太熟悉孤独与寂寞，渐渐发现它们充满很神奇的力量，当寂寞体会得越深，大脑里出现的画面就越清晰，画出的图像也越精准，最后竟不知不觉迷恋起这种特殊的感觉。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陈埕跑下楼。 陈埕站在电视柜旁拿起话筒，另一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妈。” 陈埕摇摇头，“不是，妈，是我，是埕埕。” “哦，”一阵欢快的笑声，“是埕埕呀，外婆呢？” 听到母亲的声音，陈埕的视线移向电视柜旁边的一间卧室，每一年除了过年前后的一段时间母亲会回来使用，其余的时间都是空着的。 “外婆到外面散步去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家。” “吃饭了吗？” “没有，不饿。”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陈埕预感到那是母亲不舒坦的沉默，母亲接着道：“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和外婆呕气？” “…”陈埕同样停顿了一会儿，听到母亲这样严厉的问自己，他知道一定是外婆在母亲面前告状，因此格外气愤，道：“哼！她又在你面前乱说什么？” “不要大声讲话，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读这么多年书，难道是教会你大声和长辈吼叫吗？”母亲愈加严肃起来，“妈妈不在你的身边，这么多年全靠外婆照顾你，你竟然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知道尊重长辈，真不怕别人说你有娘生没娘教吗？” 陈埕的胸口也燃起一堆怒火，冷冷道：“我本来就有娘生没娘教！” “你再说一次！！”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震疼了耳膜，“你妈在外面辛苦赚钱不都是为了你，老娘在外面受气自己忍着，打个电话回家还要来受你的气，我跳楼死了算了！”母亲很委屈的哭泣起来，“你读高一了，家里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再苦再累都是为了你，你竟然学着伤人了，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像刀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