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第2章 黎明2

2009年8月24号星期一上午 睡在床上的陈埕睁开眼睛。 卧室里的空气像淋过一场大雨，变成很干净的味道。 窗户外，蓝色的天空中飘过几朵白云，一大朵一大朵地漂浮着。天空中的鸽子成群结队地飞过，系在脚上的风哨发出阵阵长鸣。 几点了。 他看向挂在写字台上的钟表。接近七点的早晨，卧室外已传来磕磕碰碰地响动。他起床走出卧室，沿着走廊走进尽头的浴室。 楼上总共有三间卧室，从左到右分别是杂物室、钟秀婆的卧室和陈埕的卧室。陈埕的卧室最靠近浴室。走廊的另一头就是楼道。白天的楼道里只有一个光源，在与浴室平行的位置有一排窗户。可以站在窗前看到楼下的庭院或南苑里一幢幢蘑菇似的小屋顶，甚至更远的市中心。渗进楼道里的光由强到弱，仿佛铺上一层纱帐般，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光线。 钟秀婆围在厨房里，继续每一天从早晨开始到晚上结束的习惯，近似于条件反射的生活。她把早餐摆放在饭桌上后，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倒进杯子里，然后再从碗橱里拿出饭盒，替陈埕把午餐装好。饭盒的盒身是黄色的，盒盖上印着卡通图案，这个饭盒从初一开始用起，如今仍然像新的一样。进入中学以后，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所以中午她让陈埕在学校吃饭。其实也可以去学校的食堂，只不过天气暖和的季节，她总会把午餐准备好。 钟秀婆正打算上楼，刚一出厨房就看见换好衣服走下搂来的陈埕。陈埕经过厨房隔壁的腌菜室，走到钟秀婆面前。他没有背书包，只将前天领来的学生证夹在校服衣领上。 除了夏天里较为煖和的几个月需要校服外，其他的月份对于校服都是没有规定的。而夏天的校服是淡蓝色的短袖衬衫和类似于休闲裤的米黄色裤子。校服的规定是他在报名那天知道的，男生与女生的服装款式一样，避免女生过于注重服装的外表而刻意打扮，这规定确实让许多爱漂亮的女生心生抱怨。就在陈埕知道服装的规定后，他觉得压在心里的担子一下子不见了。此前，他一直担心校服的问题，他不希望自己的装扮和校园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讨厌因为校服的原因而让自己与男生的群体混淆在一起。 “把这些吃完就该出门了，午餐已经准备好，等一下别忘了带走。”钟秀婆从身后的碗橱里拿出铁勺，顺手取下挂在碗橱旁的绿色布口袋，打算把饭盒装在里面，“今天没背书包，就只能用口袋提着去，这口袋不能扔哦，质量好着哩！”说完就把饭盒装在口袋里。 陈埕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不耐烦地看口袋一眼，正好看到印在口袋上的几个白色大字——献出一份爱心。他埋怨道：“我才不要这个，这么丑。这口袋不是你上次去捐赠现场别人装传单用的吗？你怎么捡回来啦？脏死啦！” 听到最后一句话，钟秀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叉腰道：“我可是捐了五十块钱的，拿个口袋怎么啦？那个妹妹不要啦，打算扔，我看多可惜啊。才不是从地上捡来的，是人家送我的。” 陈埕嘘一声，有些烦躁地说：“我不带午饭啦。把吃的装在这个袋子里，我觉得里面的气味都窜进去了，我不喜欢，觉得恶心。”说完就气鼓鼓地走了。 陈埕走到院子里，拉开大门的锁。钟秀婆从屋子里急急忙忙跑出来，追着陈埕跑到院子外的过道上，大声对陈埕的背影喊道：“你这个要命的啊，中午自己去买，别饿着肚子，听到没有！”听到陈埕不冷不热地应一声“知道啦！”钟秀婆才转身走回庭院。 公交车经过江北北站后，乘客渐渐稀少起来，而陈埕所在的学校——江北三中——就在北站这边比较安静的地方。 松江城是由松江穿过的城市，江的南边虽有高楼，却也保留了许多历史建筑，江的北边则大部分是现代化的摩天高楼，只有一小部分看上去显得单薄些。学校就在生态公园旁，因而那片泛黄的带着少许绿色的树林便延伸到学校周围，似乎把整个学校都围在了秋季的树荫里。 在后排空置的座位上，陈埕找到一张靠窗的位置。车窗没有关，风就这么吹进来，吹在他的脸上，遮住眉毛的刘海和耳边长长地鬓角微微摆动。 后来在车上发生一段小插曲，这让他突然感觉到很奇怪。 乘客越来越少，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明显增多，陈埕无目的地数着坐在车厢前的学生，接着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从前排走到后排。他的发型是一般男生很流行的短发，头顶的头发有一点往上冲的感觉。他身上没穿校服，而是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衣。裤子是淡灰色的休闲裤。他走到陈埕旁边，先往另一边的乘客望望，然后一下子坐下来。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自己旁边，像是隔着另外一层空间。那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而其他的所有人物全部都是静止的一动也不动。所以那个空间里的他一抬头一低头就成为定格后的胶片，所有的表情都是在细微地变化着。 他的头微微地朝陈埕这边侧过来了一点，然后浓浓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就突然冲进陈埕眼角的余光里。 陈埕斜眼看看他，是悄悄地看，露出做贼心虚般的表情，深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眼睛。他的视线刚好落在对方的校牌上，知道他的名字与高三的年级，心想应该是补课的高年级学生吧。 “翌…柏翌。” 仅仅是看到两个汉字后条件反射般念出来，只是觉得它有些熟悉的感觉，并不是有意识地呼叫对方的名字。 话音刚一落下陈埕就后悔了，他大大睁开的眼睛立刻转向车窗外，心里不断冒出一排字，希望对方千万别听见。然而这种希望值往往是很小的，除非坐在身旁的是一位聋子，不过他可不是聋子。 “我们认识？”柏翌伸出手指头，指指陈埕又指指自己，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次。 陈埕尴尬地侧过脸，真希望此时自己能从座位上消失，开始在心里后悔选择这张座位。他吞吞吐吐的，半天没有蹦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柏翌仔细看着对方的脸，然后用低沉且温柔的声音问：“你认识我啊？” 看到对方露出牙齿的笑容和那张阳光般的灿烂笑脸，是真的觉得，如果哪个男孩子能有他那样的笑容，应该会让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上吧。 莫名地飘过一阵淡淡地失落。这样一个干净的男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像一颗发光发亮的石头吸引行人的眼光，终究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此刻的心里突然产生这样的感觉。 陈埕指着柏翌挂在胸前的校牌。过了一会儿，柏翌意识到了。 车厢里明明有其他人在谈论着什么，可此时两人却同时听不到任何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