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人很少,今天一定有许多学生请了假。还没起床的时候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天气寒冷,每天坐在教室里手脚都被冻僵了,上课情不自禁的跺脚会被老师数落,下课在走廊上活动会影响楼上的尖子生上课,年级组长也会接二连三的跑到每一班的走廊前,发布“不允许在走廊上大声喧哗”的号令。大家的心里既愤怒又厌恶,那可恶的号令实在令人难以平静。他真的不想上课,想多睡一下,当然,他知道在外婆面前是连一丝偷懒的余地都不会有的。 此刻,他坐在座位上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因为没有手套,右手已被冻僵,红通通的。他试着握紧拳头,可惜使不上力。其实刚刚投钱的时候右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如果不快点把右手弄暖和,待会儿到了学校就来不及赶作业,就算还剩有时间手脚也不灵活。于是他脱去左边的手套,两手来回摩擦,希望能起到暖一点的作用。 临下车时,陈埕又回头看了看刚刚和自己一起上车的那个人,他安稳地坐在最后那排靠窗的位置上。突然感觉到周围出现一种此起彼伏的尖锐目光,那些目光毫不留情地划破了自己所处的静静的世界,陈埕侧过脸大步跨下了车。 “埕埕,等我一下!” 远远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慢慢在向自己靠近,他回头看了一眼,柏翌正不急不慢地朝自己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小袋子,踏在被行人走过的不是很白的雪地上。 通常都会有这样的巧合,正好在自己下车的时间点,听见他微微的喘着气,大声地喊着,等我一下。 没有刻意去回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身后出现的声音,总觉得那种感觉很微妙很微妙。 “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呀?” “这个啊?”柏翌把塑料袋提到半空中,“一次性饭盒,里面装着烤红薯,我妈今早上用微波炉烤的,特意叫我带来给你的!”他把它递给陈埕。 “舅妈做的?你自己不吃?” “嗯。我已经吃过了,特意给你拿来的!” 陈埕把它接到手中,“谢啦!” 柏翌看到陈埕接口袋的右手已经冻得通红,他问:“手套了?” 陈埕赶快伸出左手提起口袋,把右手塞进了毛线大衣的口袋里,“忘在家里了。”他急忙说。 “哦。”柏翌取下自己右手的手套,“戴我的吧。皮的。挺暖和的。” 陈埕伸出右手想去接柏翌递过来的大手套,柏翌却用左手捉住他的右手,把手套套向他。因为他手比较小,所以很容易就套进去了。 手指立刻感到一阵暖和。 走在林荫道上,前面零散分布着几个正赶去教室的学生。两旁的树木已是光秃秃的树杈,定定地站着,像冬日里的白色珊瑚。而两旁的草坪连同两旁教学楼前的操场,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海洋。 陈埕跟在柏翌后面,很近的距离,只相差一步的距离。两人踏在雪地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快接近科教楼时,陈埕大步走到柏翌前面,转身看着他,倒着往前走。原本以为柏翌会就此说些什么,可留在他脸上的仍旧是没有变化的表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不过他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吃惊罢了。 “我今天中午要回家。”陈埕说。 “嗯?哦。” “我外婆昨晚说居委会那边今天有什么事,她得去一整天,所以,我要自己弄饭吃。” “啊?婆婆不在家时,都是你自己做饭?” “是,都得自己做。” “哦。” “那你…”陈埕停下来,“要不要去?” “呵。”柏翌咧开嘴笑笑,“就为了说这个啊?”寒风中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高高的鼻梁上霎时间出现了夏日里最常出现的阴影。“放学后,”他指着前面的科教楼,“在科教楼前的阶梯见,我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以,我等你。” “那我先过去了,不然有的人看见又有话说了。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和我很近的人受到牵连。”陈埕挥手表示再见,“那我先过去啦!” “我是你哥怕什么?”柏翌似乎有点想笑,“你怎么一天就担心这些? “中午见!”陈埕回头露出笑脸,重新挥挥手,然后跑向教室。 看到陈埕一路跑进教室,柏翌抬起头来,走向那边的楼道。 出现在雪地上的脚印格外清晰,慢慢由一个点变成一条线。 线的起点和终点站着两个人。 是不是把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连在一起了? 坐在位子上,脱下手套和帽子,陈埕打开口袋,揭开饭盒,闻到一阵香喷喷的烤红薯味。正打算吃,却听到旁边的一个女同学怪声怪气地说着,“哎呀!熏人呀!什么恶心的脏东西?”另一个女生用同样的语气接应道,“忍着吧!异类的东西就是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