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寓言 第55章 用药须知

乌云冗罩在一座阴森的城堡上方，仿佛永久拒绝阳光似的，那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光线照射过了。原本洁白亮丽的城堡外观已多年没人打扫，如今成了一片死灰，外表攀附许多已经枯黄没有生气的藤蔓，垂死的枯叶与没日没夜冷风搏斗，最终还是躲不过生命最后的落幕，掉落在斑驳龟裂的白砖上。 如果再近看一些，会发现在城堡内的每一个最黑暗的角落都有数十双红色的眼睛在发光，以及一些稀稀疏疏移动的声音，有大量的黑暗不明生物在此处，互相争夺地盘是天天上演的事，它们厌恶阳光，从来不露出真面目，永远的栖息在黑暗之中。 今天是特别骚动的一天，它们开始向某一个地方聚集，那里是一扇大门的外侧，上百双眼睛躲在门边向内看，像在看热闹一样。 门内是国王和皇后招见会客的地方，宽敞的空间中央铺着一条红毯，红毯边缘绣着高雅华丽的金丝做装饰，一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给人的庄严感还是赢了时间的腐坏。 红毯最底端延伸至台阶，上头原本有两张由名师傅雕硕而成的黄金椅，如今一张不见踪影，只留下另一张椅子，一身黑袍的莉迪亚就坐在上头。 她俯视台阶下方单脚跪在红毯上的卡尔，他低头不语。不是不想替自己解释，只是在皇后开口说话之前他早已被训练成不可以轻易出声，不然皇后会生气。 “卡尔，现在才来见我吗，你好象在那儿停留了一会？”莉迪亚冰冷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幽幽的声音在空间中来回游荡。 “…”卡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皇后得知他将解药留在那里会更生气的。 莉迪亚见他没回答，起身走向卡尔，“抬头看着我。” “是。”卡尔照做，对于皇后直接的命令他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 莉迪亚直视他的眼睛，她发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比以前还清澈，没有半点杂质，这也代表这个人心里没有半点疑惑，就像她妹妹的紫色眼睛和某个人的红色双瞳一样。 ──挥之不去，令她打从心里非常厌恶。 莉迪亚站到卡尔面前，若有似无的笑着：“卡尔…对于你说的那些，我们误会人类的事，我重新思考了一下…” “皇后，这么说您──”卡尔十分意外，皇后能够听进他的想法，他非常高兴，谁知道就在下一刻莉迪亚的双手马上抓住卡尔的头，力道非常大！卡尔根本无法逃脱。 “──我从新思考了一下，果然那是错误的观念啊，这样的思想可是会坏了我的大事呢…卡尔呀，我把你从亡国边境带回来可不是要你阻碍我的，让我为你把这种可笑的想法给拔除吧。”莉迪亚将一种强制性的魔力强行灌进他的脑袋里，“你什么也不用想，你也不需要思考这玩意儿，你只要乖乖的服从我、认同我的想法，这就是你存在的所有价值。” “皇…后…！求求您…不要！…”好痛苦！头脑好胀、好昏，他感觉到胃在翻搅，好想吐，卡尔抓住皇后的手想挣脱，但力气却一点一滴在流失，他感觉到自己的某样重要的东西正逐渐强行被抽走…破坏…消失…一去不回。 渐渐的，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用尽了，卡尔双手垂至身体两边，整个人看起来像失魂般的站着，看灌输的量差不多了，皇后很满意的放开他，对他微笑：“卡尔，乖孩子，看着我。” “是…皇后…”他低头望向她，明亮的碧绿色眼睛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还混浊的绿色瞳孔，中间还有一团像雾般的黑色云烟淡淡的覆盖在他的眼睛之上，一切是如此的完美。 啊！多么美丽的色彩。莉迪亚满意的摸摸卡尔的头，“来，跟我覆诵一遍，杀了所有人类，报复他们。” “杀了所有人类，报复他们…” “对于低贱的物种，应该由强大的我们统治他们，让他们体会自己创造出来的事物是如此的可怕。” “统治他们…报复他们…杀了他们…让他们陷入绝望…”卡尔像背诵单字般的重复念着，一次又一次的观念无情的灌进他的脑里，再加上自己从前的遭遇重新被唤起、重叠，他渐渐被愤怒吞噬，巨大的仇恨让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原本有朝气的声音现在变的很沙哑：“…杀了所有人类，报复他们！” 莉迪亚对于她所做的事情一点人性也没有毫不在乎，她完全没有半点良心的谴责，还因解决了阻碍而高兴着，“你终于懂我的想法了，皇后好欣慰，那么，协助我吧，为了全部遭受欺骗的童话人物，为了完成这伟大的目标，我还需要另一把钥匙。” “钥匙…夏妍，人类。”卡尔没忘记妍，所经历的一切也都还记着，只是那些记忆对现在的他来讲一切都像写在纸上的笔记，毫无感觉，就只是个记录。 他察觉他好象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但是怎么在回忆里的翻找就是找不到，快乐、难过、伤心、大笑…都没了，留下来的唯一感觉只剩愤怒，他只记得愤怒的感觉。 ────那双眼睛的清澈，莉迪亚将它完全抹杀掉，永不重见光日。 一片宁静，让人误以为时间静止一般，战后凌乱的森林血腥味还充斥着整个空气，像是永远也抹灭不去的污点一样；被破坏的树木横躺在草地上，被鲜血溅到的地方早已氧化成骯脏的黑褐色；狼狈不堪的惨况，这是无法避免的后果，要修复成以前的样子恐怕需要一段时间和人力。 但不一样的是那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绷紧的神经也得到稍稍的歇息，一切就像暴风雨横扫后的风平浪静，好象在对我们宣布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可恶，才没这回事。 一瓶装着满满透明黄的药水瓶静静放在地上，它的身旁有三个人以它为中心围成圆形坐着，分别是我、旭、雷利，虽然我们的目标都是那瓶药水，也盯了它很久，但就是没人去动它。 “旭，你要仔细回想，这有关生命安全的，不能随便乱开玩笑啊…”自从得知某件事之后沉默了许久，我打破寂静，用很僵的笑容傻笑着，期望他能在下一秒哈哈笑着说“阿哈！不好意思，我搞错了！”的话。 板一张脸毫无动静，超级不给面子，嘴角都不打算动一下。 “…”僵笑被迫打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真的都没说？” “他只把药瓶放在那，就走进那道诡异的门消失了，我确定卡尔没讲。”旭很肯定的说。 希望破灭，空气中的一股沉重感正逐渐加重中。 根本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是当然的，在我们原本的世界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突然发现有说明书是一件如此的幸福的事，发明说明书的人应该要给他一个世界级的奖项。 然而，在这个没有说明书的童话世界，我们遇到一件之前都没想过、非常棘手的隐藏版大问题，就是── “那…那这罐药瓶到底是用喝的还是用擦的啊？”我看着在地上看起来躺得很舒服的那罐药瓶，垮着脸绝望的问。 “…”所有人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声。 “呼──” 一阵风吹过我们，几片叶子被吹落，时机来的非常是时候。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雷利打破沉默，忍着身体的疼痛一把拿起药瓶，毫不犹豫的将瓶口打开，“葛蕾琳就在那，我不能一直处在这无法动弹。既然是药那么就都一样，喝下去就是了。” “啊？什么都一样…等等！你想干什么！？不要冲动啊──”我转头看到他的预备动作，吓得连忙伸手去阻止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雷利将半瓶药水倒下，“咕噜”一声直接送进喉咙，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一切动作就全完成了，只剩下我的手还定格在半空中。 “…”愣了大约三秒，突然间体认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惨着一张脸抱头大叫：“──他喝下去了啦！！” 旭维持原本的坐姿，但还来不及讲什么的错愕表情正好停格在最经典的状态，那个样子看起来有点笨。 “！”雷利在吞下药水的下一秒，表情瞬间绿得超级难看，一手拼命的摀住嘴巴，眼泪也快飙出来了，“呜呃！…” “雷利！？”看他好象快要昏倒的样子，我想上前去搀扶他。 然而就在爬起来的一瞬间，视线突然一片黑，过了好几秒才渐渐回复成原本的视野，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头昏脑胀得非常难过，我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压住想吐的感觉。 但是过了几秒难过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一点点头隐隐作痛的感觉都没有，好似没发生过一样。我呆愣的摸着头，心里浮现很多问号…刚才那是什么？幻觉？ “雷利，快把它吐出来！”旭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中，他正在用力的拍着雷利的背部希望能帮助雷利尽早吐掉药水，然而其实旭身上中毒的面积也不少，至少那整双左手是无法动弹了，只要轻轻动一下就会痛到死去活来！ 攸关人命，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能处在这什么也没做！刚才那个就当它是幻觉吧！“旭，我也来帮忙！我有一个好方法！！” 他停下动作疑惑的看着我，“什么方法？” “朝他的肚子揍一拳？位子要正确一点。”我举起拳头蓄势待发的挥了几拳。 “要揍哪？” 啥什么？要揍哪？好问题！我不知道！ 可恶，我要回去翻一下国中上健康教育课的记忆… 啊！好象想起来了！！有印象，对，应该在这附近…我信心满满的指了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沉默了三秒，旭很正经的回答：“…那里是肺。” “呃，那么把他倒吊起来，利用地心引力？” “会脑充血。” “放进洗衣机，利用旋转离心力的功能分离？衣服都是这样脱水的。” “人脱水会死吧？” “天女散花怎么样？” “你想带他去剑湖山游乐园？” “拧干？” “不予置评。” “那么──” “妍。”旭打断我接下来想讲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 雷利猛咳了好几声，举起手制止我们继续讨论要如何让他吐，“不要再打了…那瓶药水，它…” 他的喉咙有些沙哑，声音也很小声，看着雷利连说话都如此困难，我非常不忍心，断然阻止他继续讲下去：“你想说好难受对吧？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勉强自己开口！撑着点啊！…旭，快从刚才那些方法决定一个吧！” “什么？每个都不能用我怎么决定？” 雷利一脸凶神恶煞，努力想爬起来，“咳！…不，我想说的是──” “雷利你已经很难过了，先好好躺着，我们绝对会帮你吐出里头的药水！”我边说边把他压回地上，接着转头对旭提议，“对了，我还有一个方法！听说人体中的某一个穴道──” 雷利再次想爬起来，这一次凶人恶煞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妍，我不需要──” 但这次是被旭用右手压回地上，“雷利就先休息吧，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不会让她点你穴的。” “不，其实我想用针灸。”更正道。 “会死人。”板一张脸直言道。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以谁也来不及把他压回地上的速度站起来，正在想解救办法的两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雷利动了动手腕，喃道：“…已经可以行动了。” “呃，雷利？”看着他一步步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有无异状，我还处于惊吓状态，“怎么突然站起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再不行动有可能会被奇怪的方法弄死。” “！”一把箭刺中我的头，上面写着“奇怪的方法”字样，我决定缩到一旁消沉去。 “药应该没问题，而且效果也蛮快的，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行动。”雷利把剩下的半瓶药水丢到旭的手里。 接过药瓶，旭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真的是喝的？但你当初怎么一喝下去好象快死了。” “因为它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该怎么讲。”雷利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努力的寻找适当的形容词，“像…蟾蜍背上的毒液那种味道，加上一点蛇毒、田螺的壳、蜗牛的牙齿、昆虫的翅膀、蜘蛛的眼睛，再加下去调味，大概就是那样了。” “…”后者脸瞬间黑了一半。 旭面临人生中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抉择。 事后，旭思索了很久，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雷利会知道蟾蜍毒液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