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龙门 第27章

果然，沈万成接过沈梁递给他写着型号的纸片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伸手挠挠鬓角处，咂咂嘴，一筹莫展。 不过作为一个经商多年的行家，沈万成并没有表现出让沈梁意外的一面，而是只是一瞬间的眉头紧锁之后，紧接着就往手指上轻啐了一点唾沫，然后翻开账簿查找起来。 沈梁站在沈万成身边看着厚厚一本账簿，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用很蹩脚的字体写着数量不等型号不一的货物清单，其中不乏有为数不多的用很难看的英文字体标注的轴承型号。看到这里沈梁不禁暗惊。 厚厚的一本账簿随着时间流逝沈万成翻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薄，最终到最后一页查阅完毕，沈万成终于皱着眉头无奈地合上账簿，看着沈梁咂咂嘴：“爷们，我库存里所有型号都查完了，没有。” 沈梁早就知道这种结果，但沈万成这么一说，还是表露出一副遗憾的神色，搓搓手哀叹一声：“唉呀！这可咋办？沈叔您可是香林乡做这行搞得最大的，您这里要是没有那别人更是没有，这可怎么办啊，我爹还等着回信呢？沈叔，要不您再帮着想想？” 沈万成一家独大，他对整个行业都了解的非常透彻清楚，即使沈梁不说这话，他也很自信地可以说，要是自己没有的东西，别人更是不可能有！沈梁开口求他让他有些为难，一时间抓着头皮一个劲挠，沉思着那里能有类似的型号符合沈梁的要求。 “对了，刚才你不是说葫芦谷的陈二愣想去看看么？正好上次我也看到那里也有我想买的货，这样，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就当撞大运了。爷们你看咋样？” “成，麻烦沈叔了，弄不好又让您跟谁白受累一趟。”沈梁面露感激之色，诚惶诚恐。 沈万成闷声笑了一声，习惯性的抓抓头皮，摆摆手：“哪里话说的！咱爷们聊的对路，能帮的沈叔一定帮，再说我不是也想去看看陈二愣那里有啥好东西没有，不白跑。” “那成！沈叔，饭也吃得了要不咱这就走？” “太急了吧？刚吃过饭好歹喝碗水再去呗，过几天你这一开学咱爷们不知道那天能再见一面么？”沈万成客气道。 “呵呵，看您说的，平常星期天的时候我还回来，有时间了肯定来看沈叔，到时候您别嫌弃我就行了。”沈梁笑言。 沈万成大手一挥，闷声嘿嘿一笑：“哪会！爷们还巴不得你常来呢，到时候再帮我长长眼。” “成啊沈叔，不过等会要是到了陈二愣家我找到我想要的货，您可不许跟我抢！”沈梁笑呵呵的先给沈万成打上防御针，省的到时候沈万成再不顾两人浅薄交情，商人利益至上的本能暴露，抬价压制自己。那可真的为他人做嫁衣了。 沈万成哈哈大笑，伸手虚点沈梁笑骂：“你这个鬼机灵！这么早就给我下眼药了？放心，咱们虽然年纪差很多，但你很对我老沈胃口，那么下作的事儿绝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你要是真找到了需要的型号，我帮你压价，狠宰陈二愣子！让他狗日的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沈梁被看破内心企图，只得嘿嘿傻笑着抓抓脑袋，猛点头。 天！幸好此时沈万成已经被自己挤兑住，要不然听他话里的意思以前刻意抬价的事做过不少，等到时候要是对自己也来这么一手，那可就前功尽弃毁之一旦了！ 利益面前，人伦尽丧！前世的前车之鉴沈梁经历太多太多，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点稳妥，可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希望到时候能顺利瞒住沈万成一双敏锐无匹的双眼，达成自己所愿。 葫芦谷村离沈家寨不算太远，五六里地的样子，出门的时候沈万成要沈梁坐他的嘉陵摩托去，沈梁以看完之后就要回家的理由，婉转地笑着拒绝了。 沈万成无奈之下，只好妥协沈梁，也一同骑着车子和沈梁一道前往陈二愣所居住的葫芦谷村。 沈万成挥挥手，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谁也猜不透的笑意，让不知道他的人看在眼里以为这个人很好打交道，很好说话的那种性格。 “今儿个爷们来我这儿了，说啥也不能走，中午别回去了，吃了饭再走。” 北方农村的习俗，尤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一般一说吃饭哪就是特指喝酒。 沈梁连忙推辞：“不行不行，我这么冒冒失失的来到您这里就够打扰的了，空着手来不说还这么麻烦您，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要不是爷们你帮着长眼，我上那赚着一千块去？吃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啊？别说了，就听爷们的，我这就叫菜去。”沈万成说完，起身就向内屋走去，估计电话是安装在里面的。 这却让沈梁感觉到沈万成真的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的！ 电话！九十年代能装得起电话的能有几个？恐怕一个乡镇所有的村子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位数！甚至更少！这时候漫不说装一部电话就得六七千块钱，根本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拿出的，就是有这个钱你也不见得能装的上！九十年代的电信部门那可是人人眼红的肥水衙门，要想装部电话需要走很多繁杂多样的手续审批之外，还得征得乡镇电信部门的同意，甚至连安装线路的工人都得打点到。不然即使你所有手续都办完了，该打点的没有打点到，那你就等着吧！一年也不见得给你把电话装上。 当然，这不过是在特殊年代出现的一小段扭曲的发展历程罢了，再过几年的时间，随着电话手机网络的逐步普及，曾经的香饽饽也成了脱了毛的凤凰了，装电话？你得求着人家人家才肯装！再过几年之后，电话？笑话！人人一部手机，谁还装那玩意？ 果然，里面隐约传来沈万成打电话的声音，听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打给镇上一家饭店的，要他们做好之后送到家里来。 九六年可不比十几年以后，相对来说，这个年代几乎农村人去饭店吃饭的人基本没有，一个乡镇上也就那么一家饭店，就这还是大部分时间招待一些政府部门的人员，或者少部分比较富裕的人，一般人那个会去哪里消费去？ 不知道沈万成给饭店里要的是什么菜，但沈梁知道，沈万成这次最少也得花上一百多块！ 自己才和他见了两次面，虽说上次也算帮了他一点忙，可对于一个根本不了解不熟悉的人，值得这么大肆铺张隆重招待么？沈梁不由的对沈万成的心机和城府又在心里重新估量起来。 少顷，沈万成从里屋走出来，两人又坐在桌前喝茶聊些生意上的闲话。 看着沈万成那张淳朴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的脸，沈梁有时会出现一种错觉，这么老实憨厚的人是那种城府极深心机很重的沈百万么？ 可事实就是事实！即使沈梁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可他对沈万成的戒备心理早已在心里有了定论，因此在和沈万成看似闲聊的时候，说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说出口。 沈万成的影响力已经初见端倪。放下电话顶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乡镇上饭店的伙计已经把饭菜送了过来。可见平时沈万成没有少在那里吃饭消费，不然不可能饭店对他这么重视。 酒沈梁是不喝的，即使他前世的酒量也不小，可现在和沈万成在一起，沈梁思索了一下，还是笑着婉拒了沈万成的劝阻。 “我还是个学生呢，这么早就学这个不好。” 沈万成执意拿过沈梁面前的酒杯就要倒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吃酒肴就能喝掉半斤，男人以后总的学会这东西，今儿个我也不让你多喝，第一回，少来点！” 沈梁赶忙站起来拦住了他：“真的不行爷们，我要是喝的醉醺醺的回家， 沈万成拿着酒瓶擎在半空，见沈梁一脸决绝的样子也不好硬劝，闷声笑了笑放下酒瓶，拿起筷子虚空一划：“爷们，你不喝酒就算了，那你吃菜，吃菜！别客气，拿这当自己家就成！” “哎！成。”沈梁笑笑，伸筷子夹了一块里脊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沈梁对沈万成已经产生了戒备心理，而城府心机极深年龄又比沈梁大上很多的沈万成何尝部队沈梁起了疑心？ 看着沈梁坦然自若的样子和自己谈天说地，表现的和一个成人没有任何区别，反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隐隐散发，让人琢磨不透。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刚初中毕业的毛孩子能做到的？ 沈万成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同时不忘客气地再次招呼沈梁：“别撂筷子啊！吃，吃！别剩下！小伙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才行。” 端起斟满的酒杯凑近嘴边，沈万成眯着眼看了看闷头吃菜的沈梁一眼，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简单啊！看着沈梁心无旁骛地大吃，沈万成心里暗自赞叹，这孩子无论哪方面来讲，绝不是一般像他这种年龄的孩子所能表现出来的那种稳重。怎么看沈梁也不是那种很冒失的性格，可为什么这个叫沈梁的孩子会这么突然的，找上跟自己这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家里来了呢？以这孩子刚才那么时间的表现来看，不是那种见谁就跟谁套近乎的自来熟，也不是那种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单凭那天帮自己长眼看出那轴承的潜在价值的表现来看，这个叫沈梁的孩子绝不是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那么没有心智。那他找到自己家里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呢？ 沈万成很能喝，再加上他对沈梁的突然登门造访很是疑惑，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瓶酒自己就干掉大半，不过神智依然很清醒，说话和没喝酒之前没什么两样。 “爷们，今儿个到我这儿来，有事吧？” 沈万成前思后想还是没能憋住心中疑问，索性挑明了说开，一个小孩子再怎么的也不可能算计到自己头上吧？沈万成是没醉，可酒精的能量却已经发挥出来了，要是放到以前，沈万成百分百的会慢慢套问出沈梁的来意，可一喝酒以后，沈万成虽然意志清醒，但判断力和处事思维就出现了落差。 其实这也不能怪沈万成这么做，刚才没喝酒的时候两人聊天沈万成没少用话套问沈梁的真正来意，可惜对沈万成已经起了戒备心理的沈梁回答的非常圆满，让老谋深算的沈万成也产生了一种无力之感，潜意识的东西往往影响人的判断力，喝了酒之后的沈万成也不免落入自己的意识影响之中。 “呵呵，没啥，就是上次鬼市的时候我看您有意买陈二愣车上的货，我呢正好接到我爹沈重的电报，说要一个特别别扭的型号轴承，鬼市上不好找。这不想起您来了么？来您这里看看有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想顺便问问您去不去葫芦谷，再上陈二愣家里瞅瞅去。呵呵，就怕您没时间，所以我没敢说出来。” 沈梁的回答很得体，几乎是滴水不漏。听这番话很难猜出沈梁的心里到底是不是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沈万成憋了好长时间的疑问想不到被沈梁轻轻松松的一番话就解释的烟消云散，不由的有些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梁：“就，就这事儿？” 沈梁抬起头，那双纯净真诚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沈万成，谁也看不出有任何一丝的隐瞒：“是啊沈叔，就这事。可来到您这儿想不到对我这么热情，搞得我一直没机会说出来，这才耽误到现在。” 沈万成一瞬间觉得脑袋有些晕眩，看来自己真是谨慎的过头了。一个小毛孩子竟然让自个前思后想的犹豫这么长时间！ 没了疑虑的沈万成顿时变得兴奋起来，饭也不吃了，冲沈梁招招手：“走爷们，跟我去后院。说不定咱爷们今儿个还真能拉成点事儿呢。” 沈万成的家不小，前后两处宅院大概一亩多地，全是沈万成一家的。前面是住人的地方，而走到后院沈梁才看的出来，这里明暗七八间房子就是沈万成囤货的仓库。 路上，沈梁从沈万成的口中得知，这个陈二愣做的就是回购的买卖，在外地各大厂家收购之后再贩回家来在鬼市卖掉，以赚取其中差价。 像陈二愣这样做这种生意的人林原市着实不少，陈二愣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沈万成和陈二愣打交道时间也不长，不然早把陈二愣手里他看中的货物买光了，何苦等到现在？ 不过沈万成现在这特定独行的经营方式已经被很多人熟识，尽管大部分人是把沈万成这种行为当成笑话来看，但无形中沈万成的影响力要比旁人大上许多。因此，在鬼市上经常出现的无论买家卖家，没有不认识沈万成的。 陈二愣当然也知道，他也想把手里积压许久的货物卖给沈万成，赶快回笼资金以能再次周转。只不过人家看不上他的东西，他也无可奈何。不过相对这个难得能处理掉别人不买而压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的废品大买家，沈万成无疑是他一根救命稻草。这也是陈二愣一反常规帮沈万成把货送到家的原因，不然现在的卖家都是有着待价而沽优势，那里会低下姿态帮买家送货的？ 说话间，沈梁和沈万成两人就到了葫芦谷村，相比沈万成所居住的村子这个葫芦谷村更小，不足百户人家，只问了一个人就顺利地找到了陈二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