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龙门 第28章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陈二愣不出意料没有出门，在家睡觉呢。被他老婆叫醒以后还迷迷糊糊的大发牢骚，唬的他老婆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一脸讪笑着给他说来客人了之类的醒盹话。不过那低垂着的眼睑闪烁的神色却是隐现不满，看来也是母老虎一只，不过碍于沈梁和沈万成两个客人在这，不好跟陈二愣一般见识罢了。 当陈二愣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是沈万成的时候，顿时睡意没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极为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坐下，又诈唬着他老婆赶紧去沏茶。 “沈大哥来了也不早点打声招呼，该早点来嘛？我咋说也得招待着吃顿饭嘛！怎么这个点就过来了？”陈二愣接过老婆手里的茶壶，给沈万成和沈梁面前洗好的茶杯倒满，嘴里说着客套话。 不过看的出来，陈二愣这人还算实诚，说的话不是那种虚话，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沈万成右手食指中指在桌子上轻叩两下，以表示感谢陈二愣倒茶。闷声闷气的笑着说：“这不是上次买你货的时候见你车斗里还有好东西不是么？那天赶上身上钱花光了，要不也不至于到你家里来了。老陈，你不会因为我上赶着买你货，坐地起价坑我吧？” 陈二愣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巴不得沈万成把他手里积压的所有货全买走才高兴！一听沈万成这么说，那两大眼珠子一瞪，带着谦恭笑意，连忙摆手说道：“咋会？！我老陈是那样的人么？再说您是谁啊？我也不敢啊，以后还想让您光关照呢！放心，你看上啥了就直说，价格合理我不赔钱就给您！咋样？” 沈万成点点头，眉角一挑，闷声笑笑：“成！不过咱可别狗掀门帘，光动嘴的。”一指坐在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沈梁：“瞅见没有？我可是带着专家来的，你老陈要是胡乱要价可没那么容易。” “我哪敢啊！爷们都帮着你长眼呢，我还敢干那事儿？不是堵自己财路嘛！”说完这话一顿，陈二愣接着笑着说道：“这爷们年岁不大可这一双眼珠子够毒的，我可不敢胡乱开价，指不定啥时候还得求着他帮我一个忙呢。” 陈二愣对沈梁倒是很有好感，上次和沈万成交易，要不是沈梁突然到来插手，陈二愣很清楚，犹豫半天一直下不了决心的沈万成肯定不会要了。所以说，上次两人买卖交易成功，沈梁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自己这个间接的‘恩人’，陈二愣十分看好，甚至巴不得今天能帮沈万成再长眼，把自己积压已久的存货全买走，那自己可就天津面的——大发了！ “哦，对了，老陈，你来的这批货所有型号尺寸都有记录吧？” 想起沈梁的事，沈万成出声问陈二愣。这样做沈万成是有考虑的，一来显得这样对沈梁很重视，间接的让沈梁觉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再者就是，上面的型号确实不好找，他甚至都没听说过，先把这没希望的事解决完了，接下来没有后顾之忧的沈梁再给自己帮忙的时候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初涉商道的沈梁宛如一张白纸，他那里会想到这么一丁点的事情，沈万成竟然也当成了一次伏笔！自古商贾无好人之说，看来不是说说而已，老辣奸猾处心积虑，绝非一日之功养成！ “有！像我们做这回购买卖的，没有记录哪成？不说路上运输需要这个，就是来到家了也得重新点货验证一下不是？省的数量少了到时候不还是自己吃亏？咋的老沈，有买卖照顾我？”陈二愣虽然外表瘦的跟干姜似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唯有那豪爽的脾性和那对大眼珠子陡添不少风采，爽朗中夹杂着精明，是个很有感染力的家伙。 沈万成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沈梁给他的纸片递给陈二愣，等陈二愣接过去之后，伸出手指点点那纸片上写的英文字：“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型号见过没有？爷们这次跟我来可不光来帮我长眼，还是来照顾你买卖的，有的话不能太黑啊，太黑我们两谁也不买，你就留着看景儿玩吧。” “看你说的！我老陈做买卖那那么多花花肠子？巴不得这里有好赚点跑腿钱呢。”陈二愣定睛一看，也不由伸手挠头。 沈梁一看陈二愣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也是个没上过几年学的主儿，估计跟大多数像他这个年龄的人一样，顶多小学毕业，或者就是读完初中也是玩了三年，啥都没学会，仅有的学到手的知识也随着年龄增大而忘得一干二净了。 趁着陈二愣寻思的时候，沈梁上前从陈二愣手里轻轻拿过那张纸片，笑呵呵地说：“不忙，这玩意能找得到就找得到，找不到拉倒。我爹那儿也就是问问，沈叔，咱还是先看看陈叔存货吧，时候不早了，晚了路上不安全。” 沈梁这么做也是避免早先一步把自己推到前头去，如果万一陈二愣真的猜出来纸上的型号他家里有的话，那时候估计沈万成肯定会多想，以沈万成这么多年的经验和他精明过人的头脑，再加上自己日前在他眼中的表现，城府极深做事滴水不漏的沈万成把这一切事情串在一起联想一下，不难看出其中潜在的巨额暴利！商人利益为先，瞅着唾手可得的高额回报，自己跟他那萍水相交的浅薄交情算得了什么！？ 沈万成听沈梁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沈梁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这段时间劫道的四处作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背地里给你一棍子，担心回家晚了安全问题也是在情理之中，因此沈万成也没往他处想。 “那成，先看看货再说，说不定在里面真能找得到呢。” 沈万成看着陈二愣还在那里低头苦思，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取笑：“行啦！别寻思了，这洋码子你也不认识几个，装啥文化人儿呢？赶紧看货去。” 陈二愣的确不认识纸片上写的英文，不过好像有几个貌似有点印象，可具体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见沈万成这么一说不由略微尴尬地摸摸脑袋，咧嘴大笑，随之手一挥：“走，看货去！俺这文盲也不装了，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看不懂，哈哈哈。” 沈万成没料到这陈二愣竟然拿话挤兑自己，微微一愣，眉毛梢挑了挑笑笑没说话，跟着陈二愣紧随其后。 陈二愣的院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院落，后面居住的院子是他父母的小院，老人单独住在正屋里，剩下的灶间和放闲散杂物的房子就成了陈二愣的仓库。 一进后院，那个靠在墙壁上立着的庞然大物就映入沈梁视线，顿时让梦寐以求急于得手的沈梁不觉间呼吸都有些急促。为了不引起沈万成的注意，沈梁尽量放松，把注意力强制转移到他处，省的自己让人看出不妥来。 “草！你这大玩意还没弄出去呢？”沈万成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么大个的轴承立在那里，顿时吓了一跳。早先听陈二愣说过一嘴，不过沈万成并没当回事，再大还能打过哪去？这一亲眼见到才恍然明白，怪不得陈二愣说要是没人要就当门口用呢，这要是一个成年人站进去的话，头顶都碰不到！ 陈二愣一咧嘴，一脸苦笑：“没人要，要不说不卖废铁就当门口，当初傻了，把这玩意也包来了，真昏了头了。” 沈万成不是多话的人，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陈二愣身后走进当做仓库的屋子里，开始寻找自己上次见到的那批货。 陈二愣这一次不知包来多少货物，据他自己说，这批货卖了三个多月。可屋子里杂乱堆放满满当当的一地货，却一点也显不出少来。要是用陈二愣院子里停放的那拖拉机车斗，估计三五车也不见得拉完。 沈万成多年经商练就一双敏锐毒辣的火眼金睛，在这一大片货物之中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他早就想要的货物，确认之后，笑着冲沈梁招手，他想让沈梁帮着看看是不是和自己上次买的那只轴承是一样的。 沈梁这段时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就是上学之后也要坚持做下去这行，因此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所幸沈重做这行也有多年，家里不免留下很多他当时入这行时买的书籍资料，这些东西被沈梁拿来研读，无形中帮了很大的忙。 英文这东西沈梁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基本运用的那些字母之外，那就是一些很简单的日常句子知道，其余的都不甚了了，说白了，和陈二愣沈万成两人的水平基本在一个档次之上。幸好的是沈梁前世接触过很多领域，对一些国外知名大国的英文缩写基本熟识，单凭这一点就能掌握优势，奠定在这一行火眼金睛的辨别能力。 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轴承上面砸在边缘处的钢印，果不其然，沈万成看中的这几个大家伙和上次的那只轴承属于同一个国家同一系列的，只不过就是不是一种型号尺寸也有大有小罢了。 “成。” 沈梁对沈万成笑笑，没多说一个字，因为他知道，沈万成叫自己看看长眼基本上他心里已经确定下来，就等自己确定一下，说太多的也没用。自己的身份此时更像一个中间人，当着卖家也不能说的太多，这是买卖交易的大忌，尤其是跟自己没有半点利益的这种友情鉴定。 “那成！老陈，开价吧！”沈万成见沈梁确定，也没多说废话，直接让陈二愣开价。 陈二愣一咧嘴，好像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摸着下巴咂摸半天，像是痛下决心割肉一样，咬咬牙说道：“啥都别说了，今儿个沈大哥都到了家里来了，我不漫天要价你也别就地还钱，干脆我一下落到底，那几只小的三百块，大的就按上次我们说的那只价格一样，五百！咋样？这价你满世界转悠去，就跟卖废铁高不到哪儿去，保证没二个价低过。” 沈梁知道陈二愣真的是想急于出手这批货换取现金周转，这个价格真的是低的不能再低，满打满算起来，陈二愣顶多弄个运费钱，再多一点他都赚不了。不过在商言商，这也不是自己买卖，跟陈二愣也没交情，沈梁也就没多说话，买卖是人家两人之间的事情，犯不着胡乱插嘴惹人生嫌。因此，沈梁低着头漫不经心在满屋的货物中间转悠，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有，再小赚一笔。 陈二愣和沈万成两人的话沈梁一句也没听进去，而是慢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天之后，作出一脸苦恼状，好像一无所获随着迈出门口，像院子里走去。 沈梁这么小心地演戏其实就怕引起沈万成的怀疑。陈二愣精明是精明，但这人性格比较直很豪爽，很容易就能看透他心里再想什么。而沈万成却不同，越跟他交往时间越长，越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不可捉摸。那闷声闷气的低沉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沈万成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废话，不能说是字字珠玑，也是句句说到点子上！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看似木讷，实则微微只那么一转动，就透露出寻常人所没有的深邃！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谁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下一步想做什么。这样的人就跟全身笼罩着一团浓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深知人性险恶的沈梁前世吃了不小的亏，再次面对这样的对手，岂能不防？！ 这会儿沈万成的注意力不知道在没在自己身上，沈梁装作一副苦恼状走出来之后，好像也很惊讶那只巨大无比的轴承带给的震撼，背着手就走了过去。 靠近之后，沈梁仔细地看着这庞然大物外表包裹着印满英文的铁皮包装，伸手摸了摸，好像触手摸到的东西不是钢铁，而是一块旷世难寻的美玉。那么小心，那么兴奋。 沈梁按照记忆中关于这东西的标识对照之后，确定这就是记忆中那个跨国企业无意中丢失的那个重要轴承配件！ 巨大的高额回报就在眼前！ 沈梁忍不住一阵亢奋，呼吸急促起来。 “爷们，在这儿看啥呢？怎么了？相中老陈这没人要的玩意了？他巴不得赶紧卖了呢，省的在家占地方。”沈万成的声音微微带着那么一丝兴奋，踢啦着脚步走进沈梁。 “是啊沈叔，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呢，不过我要是想买的话不知道陈叔开个啥价啊？”沈梁笑呵呵的前半句是和沈万成说，后半句话却是跟紧跟着走过来的陈二愣说的。 陈二愣脸上还是那样，看来刚才谈成的那批货他没赚到钱，但也至少没赔。听沈梁这么一说，他也没当回事，随口笑着说道：“给个废铁价就成！我还真嫌弃他放在家里误事呢，爷们你要是真想要的话给个价就成，我还得谢谢你给我腾地方呢。” “真的？” “真的！我这么大人了还糊弄你小孩不成？” 沈万成闷声笑了笑：“老陈你可别拿沈梁当小孩子看啊，不好说过不了几年咱们都比不过他呢。” 陈二愣哈哈一笑，掏出烟卷递给沈万成一只，随后又递给沈梁，见沈梁拒绝直接填进直接嘴里，“那是。咱都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沈梁还小呢，别的不说，就单凭认识那些洋码子咱就比不了。以后说不定弄个百万富翁啥的当当，娶个十里八乡人人都羡慕的好媳妇呢。” 陈二愣一说这话，早就对沈梁另眼相看的沈万成看看站在一旁笑嘻嘻的沈梁，忍不住心里一动，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笑意，却没说什么。 “陈叔，我可是说真的啊，你这东西多少钱卖？合适的话我买下来，就当给你解决一个大麻烦了。” 陈二愣本来以为沈梁说着玩呢，见沈梁一本正经的样子，再加上沈万成对沈梁的态度不免对他心理产生一些影响，也不敢真把沈梁当做毛头小子来看。 “真想要？” 沈梁点点头，：“当然，生意上的事哪有虚假，说一是一。” 听沈梁这么郑重的态度，沈万成顿时眉头皱了皱，他对沈梁的心思猜不透，但隐约的觉得这次自己好像被当了矛头，不过沈梁也帮了他大忙，再者刚才冷不丁的在心里产生一个意外的想法，因此那点不快也就完全没当回事。 当着陈二愣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问了句：“爷们，这东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说这话沈万成其实已经冒了大忌！在商言商，买卖双方在交谈的时候作为没有利益关系的第三者是不能开口为任何一方说话的。这不但是买卖人的规矩，也是做人的品行问题。观棋不语真君子，自古皆然。 幸好沈梁的年龄摆在这里，即使陈二愣不把沈梁当孩子，但在印象观里来说，沈梁还是个孩子。大人对孩子都有着一种没理由的关爱，沈万成说这话也就不怕陈二愣着恼。当然，陈二愣碍于面子和沈梁的年龄也不会说什么。 沈梁对着沈万成笑了笑，转头对陈二愣说道：“陈叔，你开价吧。” 陈二愣这回是彻底愣了！ 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毛孩子一脸镇定地看着自己，并且看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一时之间，陈二愣真的不知该不该给他说价。 这么点的孩子能做得了住么？ 沈万成皱皱眉，他看出沈梁这次来陈二愣这里的最终目的了，就是为了这个大家伙而来！ “爷们，你要是真有意的话改天让你爹来一趟我这儿吧，你开口我还真不敢卖。”陈二愣被沈梁逼得无路可退，只得这么说。这也是陈二愣这人天生善良，要是碰到个奸商大贾，巴不得立马要买家付账完事呢，他哪管对方是三岁孩子还是八十老人，利益至上！ “陈叔，我爹在外地呢，这事我做得了主，你呢，就放心开价，合适了我就付钱找车弄走他。别价，您不是担心我拿不出钱来吧？” “好，既然爷们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老陈也不拖拖拉拉跟个娘们似的，这样，咱爷们也算是有缘分，我呢，这东西说实在的我也想急着脱手，七千五！要是这玩意能上秤称的话，怎么的也得千把斤！倒是弄进家来的时候就没少费劲。这个价可就是个卖废铁的价，爷们，咋样？” 沈梁笑笑没说话，上前摸摸外面包裹着的铁皮，扭头对陈二愣说：“陈叔，您卖的废铁价都比别人高哈！” 陈二愣一愣，看看沈万成，沈万成抿抿嘴唇，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这价够低的了爷们，再低我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啊！这样，爷们我在让点，凑个整数，七千！咋样？”陈二愣没料到沈梁竟然用话挤兑他价格过高，看着沈万成在旁边那脸色，陈二愣也不好真的一点价不让，只好小退一步，把价格落了五百块。 沈梁抓起一把地上麦秸秆擦擦手上油污，吸吸鼻子看也不看陈二愣：“那您留着放在家里当景儿看吧。多好，几千块的东西当摆设，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人真有钱。” 沈万成让沈梁这加枪带棒讽刺陈二愣的话逗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子看来真是个人物啊，小小年纪就懂得用这么犀利言语方法来杀价降低购买价格，陈二愣子这回可够好受的咯。 陈二愣被沈梁的话说的脸上挂不住，这也是他急于想出手这个大麻烦才搅得他失去往日精明机智的商榷方针，以至于让沈梁一下抓住他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