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15章　尘封往事

两个半日后，过了黄昏时分，程雪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夏紫嫣面前，此时他已经换回一身星神众的打扮。 夏紫嫣见着程雪映归来，说道：“你回来啦！？你要办的事情可都还顺利？” 程雪映躬身行礼道：“让姑娘挂心了，总算一切都已安顿好。” 夏紫嫣摇了摇手道：“挂心是没有，只是真有点怕你死在半途回不来了。” 夏紫嫣语气一顿，往山洞外瞧了瞧，说道：“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我们明日再上路好了，想你这一趟风尘仆仆，大概也没怎么休息过，今晚就好好歇息个足，明早再开始赶路！” 程雪映见夏紫嫣虽然说话态度始终平淡，但言词间倒是对自己颇为体谅，心中感激，对于眼前这个高傲的少女不觉多添了几分好感。 此时夏紫嫣在山洞中升了火，跟着坐在火堆旁拿出了干粮啃食，但见程雪映坐在前方一直向自己望将过来。 夏紫嫣道：“怎么？你又没吃饭了？” 程雪映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我回来前已经吃过东西了。” 夏紫嫣道：“那你一直看着我干麻？” 程雪映有些吞吐道：“我是在想…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加入星神众呢？” 夏紫嫣听程雪映说自己“年纪轻轻”，知晓是那日在雄威寨时面具被胡今雄给打落，让窗外的程雪映见着了自己的少女面容。夏紫嫣内心一窘，提高声调道：“年纪轻轻又怎样？我的能力够就好，那些大哥大叔们办起事来未必强得过我！” 程雪映急忙摇手道：“妳误会了，我不是怀疑妳的能力，我只是感到不解，为何妳这么年轻就加入了星神众？妳在外头没有家人吗？”程雪映在雄威寨中见过夏紫嫣的面容，推测她年岁还小过自己，但平日说起话来尽是一副已在星神众待上许久的语气，那么推想夏紫嫣加入星神众时的年纪，可能才十三、四岁，甚或更小年纪。程雪映心中不禁一阵好奇，一个好好的女孩儿，怎么会进入星神众这样一个组织呢？ 夏紫嫣道：“怎么？你对我的出身有兴趣？” 程雪映点头道：“姑娘是我在星神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确实想要多了解一些姑娘的事。” 夏紫嫣摇头道：“朋友？你好像有些搞错了，星神众这组织不是拿来交朋友的。星神众彼此之间是从不探问对方来历的，更别说要去了解对方。因为，知道对方的出身，对于任务的达成，是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就不必费这个神了。” 程雪映闻言黯然道：“是这样吗？姑娘不愿意不愿意作我的朋友吗？” 夏紫嫣奇道：“你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交不交我这个朋友，对你来讲有这么重要？” 程雪映用着有些哀伤的语气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因为有他鼓励我，我才能度过一段艰苦的日子，那段日子虽然每天都很疲累，但是总有个人能常常跟自己谈天，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后来那位朋友死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三年，其实这三年我每日只是练功，并未做上什么辛苦工作，负担原该是轻松多了，但是因为心里头实在寂寞，这日子比起之前，反倒难熬得多。所以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再交到一个朋友” 夏紫嫣见程雪映说得哀戚，内心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语气转为和缓道：“你别说得这么惨阿，好像我不当你的朋友你日子过不下去一样，不然不然你想知道有关我的什么事呢？” 程雪映见夏紫嫣态度有些松动，心里一阵开心，微笑道：“任何事都好阿！不然就从姑娘为何加入星神众讲起好了。” 夏紫嫣陷入一阵沉默，心里犹豫到底要不要和程雪映说起有关自己的事。夏紫嫣加入星神众已有几年了，前前后后和许多的星神众成员同出过任务，就没一个人问起有关自己的事过，这个程雪映认识自己才不过几天，就想挖自己的底，自己是该告诉他吗？若换做了别人，夏紫嫣肯定是不说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有些不同，程雪映刚刚那一副黯然的模样，竟让夏紫嫣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好像不跟他说还是自己错了似的！？ 夏紫嫣还是第一次遇到像程雪映这样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歪着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好吧！居然你对我的出身这么有兴趣，我可以答应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先跟我说一说有关你的来历，而且我们必须立誓，不得对他人透露有关彼此的事。你若愿意遵守，我们便击掌立约，如有违者，天打雷劈。”夏紫嫣对于程雪映这个人的身世背景，其实心里也早生出了好奇，只是原先并没打算开口探询，现下既然程雪映想要了解自己的出身，那么夏紫嫣索性便要求了以程雪映的来历作为交换。 程雪映其实不是很懂“击掌立约”这种江湖规矩，但听夏紫嫣连“天打雷劈”这四个字都端出来了，便知这是要立下重誓的意思。 程雪映心道：“也好，师父曾说不希望我的来历为人所知。这夏姑娘性子这么硬，她既然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代表她绝不会把我的事泄漏出去。” 程雪映点头道：“只要妳答应不说，我的事也都可以告诉妳。” 夏紫嫣举起了右手掌，说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程雪映也把右手掌一举，向着夏紫嫣右掌正面一击，面露微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程雪映跟着便对夏紫嫣说起有关自己的出身来历，从自己一家原本隐居在东陵山为农开始，到黑衣人突然出现杀了父母、而自己被路过的无天所救带来了神天教，再到自己于清风营中结识阿鱼、亲手把阿鱼打死，最后是接受无天传授武功的那三年岁月。 夏紫嫣愈听心中惊奇愈盛，没想到这程雪映的遭遇居然是这样的波折，无怪乎造就出他性格上全然不同的两面，而且程雪映居然能获得无天亲传神功！？夏紫嫣听到此处时已惊讶到几乎瞠目结舌的地步。 程雪映问道：“妳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我的遭遇这么不可置信吗？” 夏紫嫣定了定神，说道：“神天教人，哪一个身上不是有着曲折离奇的故事？你的遭遇虽然奇特，却还不至于吓倒我。我最不能相信的是，教主居然会肯传你天地神功！？” 程雪映点头道：“是阿！教主会愿意把一身绝世武功传给我，我内心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师父他他真的对我很好”言及此处，回想起自己负伤那段时日无天对自己的百般照料，程雪映胸中升起一股温暖，内心不禁一阵遥想：“多日不见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可安好？” 夏紫嫣道：“看来教主很器重你呢！我一直以为，教主的神功，只有可能传给他的儿子。不过，他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话到最后，夏紫嫣的面容现出了一抹忧伤。 程雪映道：“说到这个，我想请问姑娘，对于教主一家的事，妳曾听人说起过多少呢？我只知道师父的妻儿丧命在五年前的一场变故中，却从来不明白那是怎样一回事，师父几乎不太说起自己的事，我实在想要多了解他一些。”程雪映初拜无天为师时，不过是想要习得他的绝世武功，对于无天此人的过往并无太大好奇，但现今师徒二人之间已经产生有如家人般的情感，那程雪映对有关无天这人的一切，自然是大大感兴趣了。 只见夏紫嫣面色一暗，叹了一口气道：“听说？不我不是听别人说的。对于教主一家的情形，我多是亲身了解来的。” 程雪映奇道：“亲身了解？姑娘与师父一家十分熟悉吗？” 夏紫嫣道：“你不是问起我的出身吗？我这就一并告诉你了。” 夏紫嫣顿了一顿，清了清喉咙，悠悠道来：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人家，家里没什么钱却有着一堆孩子，为求温饱，我父母把家中女孩儿一个一个都送走了，在我之前，已经送走了三个妹妹，我知道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我八岁那年的某一日，几十位神天教人来到镇上，说要寻求几名女子入到教中为婢，我的父母闻言大喜，之前女儿都是白白送给人家，这下将女儿交给神天教人，还能换得一些银两，于是我母亲带着我到了神天教人面前，说要让我入教为婢。那负责之人对我母亲说，他们要的是成年女子，不要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儿，还要劳他们费心训练，当下便要把我母亲赶走。 这时，无天教主却出现了，他阻止了那个负责之人的驱赶动作，走到了我面前，低下头来对我说道：小姑娘，妳想来我们神天教里吗？。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爹娘一心想送我走，我若入了神天教，便能让家里好过点、爹娘开心些，于是我答道：我十分愿意加入神天教，只是我年纪还小，不懂的事很多，不过只要有人愿意教我，我一定用心去学，尽上全力把事情作得又快又好。 无天教主说道：妳不用担心，我想让妳入到教中，并非真要当妳做婢女使唤，也不会要求妳做什么辛苦工作。我只是希望，妳能和一个年龄和妳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作朋友，妳只需要陪他说话、陪他读书、陪他游戏，这样就可以了。如此，妳可愿意？我一听，心想有这么好事，不要我做粗重工作，只要我陪在一个男孩身边就好，自然是用力地点头答应了。 于是，我入了神天教，跟着教主来到了无双园中的宅院，在那儿我见着了夫人与少主。当时我便明白，教主所说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教主一直以来把他妻儿安置在无双园这片禁地中，只允许少数人进入，这些获准进入的人，除了教主、护法、神医外，就是一些伺候夫人与少主的婢女。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与少主年纪相近的，所以少主从小就孤孤单单，连个可以谈天的朋友也没有。教主见他儿子因为长年寂寞，个性变得极为孤僻，便有了给他找一个玩伴的念头，当教主在镇上见着我时，便觉得我也许是适合人选。 后来，我就成了无双园宅院的婢女之一。其实说是婢女也算不太上，一如教主事先言明的，我并不需做什么辛苦工作，那些繁重的事情都有那些大姊姊帮忙打理了，我唯一重要的工作，就是一直陪在少主身边，当他的朋友。本来少主还不太理我，我也不强求，只是一直站在他身边，时间一久，他终于肯跟我说上话，到了后来，他还会讲故事、说笑话给我听，最后甚至常拉着我玩起游戏来。 我和少主愈来愈亲近，和夫人也慢慢熟捻了起来，原本我是和其他婢女一起住在教中房舍，白天才进入无双园里工作，夫人却希望我住进无双园的宅院中，和他们母子一起生活。我当然是很乐意阿，夫人和少主都对我那么好，所以在征得了教主的同意后，我便搬入了宅院，和夫人及少主一起生活了两年。” 说到此处，夏紫嫣话声一顿，眼角泛起了泪光，语气一转，带着浓浓哀伤续道： “那两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我心里多么希望，能永远永远和他们在一块儿… 可是，好景不常…… 五年前的一晚，夫人和少主突然从居住的宅院里失了踪，我虽然和他们同住一起，却完全不了解他们是如何离开的，离开后又是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宅院里枯等，等着他们平安归来。可是等到的，却是悲伤的消息… 当年，神天教向中原武林各大派宣战，胜负还未分，教主却抱着夫人的尸首从无极峰上走了下来，下令要众人退兵。 大家只知道夫人死了，少主不知去向，没人知道当时无极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教主不说，也没人敢问。 我也什么都不敢问，只是依旧每日在宅院里等着等着少主回来，我一直都相信相信他会回来……” 夏紫嫣话到此处，语声已经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两行清泪轻轻地滑落了她的面颊，圆润的泪珠在一旁燃得正炽的火光映照下，微微闪动着晶莹的红芒。 程雪映见着此景，内心着实惊讶不已，自他认识夏紫嫣以来，一直感觉她是个孤傲的姑娘，面容始终冷漠、话声始终平淡，似乎对于自身以外的一切物事皆无太大兴趣，唯有在雄威寨后方山坡乘着木板迎风横野时，这才难得见着她灿烂的笑靥，之后回程路上却又立时回复了她原先孤高的神色。程雪映心中明了，夏紫嫣是个不喜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之人，想不到此刻她说起夫人与少主之事，神情语态居然是毫无掩藏地表现出了深沉悲痛，尤其是说到少主黎隐时，更是难忍心伤、珠泪连下，一点儿都不像程雪映之前所认识的夏紫嫣。 程雪映心中不禁猜想：这神天教的少主黎隐，定是夏紫嫣心里头十分重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