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爱 第11章　许淑丽

季楠从县政府出来，他惊讶地看到乾叔坐在旁边的小饭馆里，只是那么一瞥，然后立刻转头跟许姐道别，他并没有声张，因为不知道乾叔来这里做什么，他一定看到自己出来了，也一定看到许姐出来送自己。不过，没有太大关系，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就听天办事了。 季楠上次和同学商量后，觉得有一点是应该做的，他认识许书记的女儿，许姐名字叫做许淑丽，年龄比自己大一些，在村里的时候没太多交往，只是有一次，县长来县初中参观调查，她也跟着一起来了，看到自己的时候，就觉得眼熟，抽个空就来到身边问自己是不是老季家的孩子，确认之后很热情地跟自己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她。 季楠从来没想到过真的会有找她的那一天。他直觉上许淑丽比许书记要直爽，也没啥坏心眼儿，看起来就是个好人，不像她爹一句话三个弯儿。 今天，季楠就直接到了县政府，刚开始门岗不让他进，他报出了许淑丽的名字，然后说自己是亲戚，有非常着急的事情，眼里还憋出几滴泪水，门岗拿他没办法，就拨通了许淑丽办公室的电话。她一下来看到是季楠愣了一下，马上走过来问他出了什么事，表情很关心的样子。季楠稍稍有些放心，就到她的办公室把乾叔不想让他念书的事情全说了，还流着眼泪说自己想念下去，还梦想着考上大学，要出人头地报答母亲和村里。 结果不出所料，许淑丽是个仗义执言的人，一听还有乾叔这种人就火了，心想水泥厂这是在办好事啊，村里那么穷，大部分家庭都没闲钱让孩子念书，现在好不容易出个好人，可不能让人搅黄了，那村里的教育就完蛋了。 还没等季楠说话，她自己就告诉他，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让他放心先回学校，还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但季楠说什么也没要。他知道乾叔十有八九就是来找许淑丽的，许书记虽然不至于就他女儿这点儿能量，但也是重要手段之一，而且许姐要是真的帮助自己，许书记的态度还真不好说。 回到学校里面，他今天是请了半天假，以不舒服为理由。下课时他跟寝室几个人碰头，把这些事情都说了一遍，他们个个都觉得有戏，这步棋是下对了。下一步就是去校办工厂看看，有没有可能给他们打工的机会了。 上次跟班主任打听了一下，校办工厂果然跟纺织业机械业有关系，几个人提出勤工俭学的要求，班主任想了一下，觉得很不错，又能减少家庭负担，还能给校办工厂增加人手，就提出帮他们去找校长。 问了校长的意见之后，校办工厂还没建立起来，要想能开始生产，至少也要下个学期了，前几天停课是因为有工厂的人来考察。季楠心里明白，校长从中肯定得了不少好处，但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继续上学，打工是最好的途径了。 下了晚自习，季楠和他们一起去打热水，学校的水房是下午才开放，所以一到了晚上用水的时间人就非常多。黄本初在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占了一个水龙头，自己打完水后，向后面的哥们几个大喊，让他们把暖壶递过来。这激怒了后面站排的一个女生，她皱着眉头跟黄本初吵吵起来，互不相让。 周围的学生本来都乱糟糟的，听见有人吵架，也都停下来围观，由于靠近热水区，大家都怕有人一个不小心或者故意泼热水，就都站后一步。这时就有不爱看热闹的，趁机现行一步把热水打好回去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规矩呢？”这个女生强行占到前面，不让黄本初继续打水。 “怎么了怎么了，打水还不让了？你自己不也拎了两个暖壶吗？”黄本初本来就是个直脾气，不爱让人，听他自己说从小在村里长大，到处跟人打架，连大人有时候都让他三分。 “我这都是自己拎着的，你叫后面的人算怎么回事？”女孩儿也丝毫不退缩，尽管她比黄本处矮了不只一头。她的口音明显就不是本地人，但不像季楠他们都是周围的口音，而是比较远的地方口音。 在人群之中的季楠几个人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一个弱女子他们几个大男人不太好意思同时上去。季楠看着这个女的面熟，就问旁边的王小二。 “她是谁啊，怎么这么面熟啊？” “她你都不认识啊？是三班的转学生啊，一过来就迷倒众生，叫刘莹啊。” “哦，好像听过，上学期我考了全学年第三，第一是黄本初，第二叫刘莹，就是她啊。” “对，就是她。” 眼看两个人越吵架越厉害，季楠赶紧上前，拉开黄本初。他看季楠拉自己，刚想发脾气，就看季楠指指旁边，原来校宿舍监管老师过来了，看见一堆人围在水房，他觉得有点不对，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同学，你先，我们站排。”季楠跟刘莹说。 打完水后，黄本初还是觉得不甘心，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训，实在是窝火，季楠一边劝他一边觉得黄本初火气太大，早晚在这点上吃亏，虽然才是初二的学生，但为了将来也应该改一改了。 临近期末，寝室熄灯的时间也推迟了，季楠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入睡，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努力一些。中考省重点的录取率不高，本校每年前两百名可以上到市重点以上，他的成绩绝对没有问题，但他想上省实验这样最好的学校，不仅考大学的概率接近百分之一百，还有其他学校没有的优惠政策，对贫困学生特别照顾的奖学金政策。 而本校能考上实验的人一般只有前三名，总成绩必须在七百一十分以上，季楠对自己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他知道黄本初也很努力向上这所学校，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就是竞争了。 他想起刚才那个叫刘莹的女生，她一定是更大的城市来的人，家中应该什么都不缺，也不会有自己那样纠结生活，甚至还要自己来琢磨如何保住现有的一切，学习环境，未来的梦想，温暖的家庭，她的家人一定都为她准备好了吧。 她穿得衣服是名牌，最近季楠才知道有什么耐克和阿迪达斯之类的鞋，居然一双鞋的价格，可以赶得上他几个月的生活费，别说这样的鞋了，就是普通一点儿的胶鞋，对他来说也只是奢望。对于物质上的欲望，季楠不敢去想，担心自己想了就会想要，但得不到的感觉会让自己完全陷入痛苦之中，谁不想要更高的物质需求呢。 季楠知道自己表面上坚强，其实内心有很多脆弱的地方，类似的人也一样，就想黄本初刚才跟刘莹吵架，他肯定不只是因为打水的问题，而是看刘莹那一身打扮，显得很扎眼罢了。 刘莹学习很好，季楠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跑来县城读书，因为一般来城里人来县初中读书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城市的好初中比较难进，县里初中可以收择校费入住，第二就是这个县初中升学率非常非常高，甚至压倒了城里大部分的初中，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家长想尽一切办法也会过来。可这个女生在城市里也会上一所很好的初中，而且她的学习成绩也不用担心考不上好高中，不明白她家里怎么想的。 季楠又自学了一阵，寝室里有人打起了鼾声，一看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先睡觉吧，身体是本钱，他知道如果自己有病了，着急的只有家人而已。 在梦中，他看到了死去的父亲，还看到母亲正在家门口望着他的方向，赵叔和乾叔都在水泥厂，只是一个憨厚一个狡诈，还有自己的娃娃亲赵小航，甚至还加上了乾筠。 老乾从县政府回村里的路上，他一路哼着小曲，坐在车上也不老实，翘着二郎腿眼睛四处撒嘛。刘师傅在前面开车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病，心中纳闷想问问他，但问了几句老乾也不搭茬，看来是有不可告人的好事发生了。 老乾心里当然高兴，因为一切都很顺利，自己把那些水泥厂的事情一说，人家就说要调查一下，尤其是他说了水泥厂帮忙交学费属于假公济私，能考上县里初中的孩子也就季楠一个人了，村小学其实办不办都无所谓，能认识俩字就行了，结果水泥厂出的钱基本都给了季楠，还要给曹桂芳发工资，不就等于是季家和赵家两家占了全村的便宜吗。 李大年也没给好气，说如果真是假公济私就要严厉查办，尤其是改制的关口，不能让老百姓失望，不能让人民失去利益。老乾连连拍马屁，说李主任是个为民的好官啊。临走的时候，老乾把烟留下了，李大年看了看没吱声，没说收也没说不收，那意思就是收了，但还看不上眼，不够。 老乾当然明白，就一个劲儿地说让李主任帮忙，烟盒要晚上回家再打开，在办公室千万不要。这样李大年肯定明白自己的用意了。 只要晚上他回家一打开那条香烟，就一定会满意的，那里面有四万块钱，相对于一个县政府干部的工资，这可是几年才能赚到的钱。老乾每次帮水泥厂采购的时候，都会用假发票和回扣自己赚得一笔，近十年的收入可是不菲。 收下了就好办，事情就能得到解决，自己的资料已经放在那里了，就等李大年的一句话，再送到县里下批文，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没跑儿了，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然后就剩下和许书记的股份分成问题，想一想，四成还是真的有些心疼啊，平白无故就少了许多钱，这个许支书实在是太贪心了。 最受不了的是他的态度，好像自己应该应分的给他那么多钱，他倒好，什么力也不用出，直接让自己去找他女婿，早知道这样，就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女儿先，何必经过他这道关卡呢。老乾回想一下，心里又有些担心，主要是想起许支书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了那么多，他女婿知道了心里能乐意？ 自己送的几万块钱他万一也不够口，再向自己索要更多的怎么办，到那时候骑虎难下，给不给都不行了。万一要是收了钱还不办事，那不是打了水漂吗，最后还得罪一帮相亲，结果还离不开村子，就相当麻烦了。 想到这里，老乾心里多了一份犹豫，觉得还缺几道手续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