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爱 第44章　村落与城市之间

三年后的某一天里，季楠独自开着车行驶在县城到村子的公路上，这条路对于他的记忆就是每一天都在变化，现在居然说要有高速公路通向这边，因为要联通A城与C城，这两座城市间一直没有比较好的公路，短短四百公里驾车行驶的话要七个小时，大家都会选择做火车，货运也不是很方便。这样一来，村里就跟着占了便宜，等于是国家帮着把路重新修了一遍，但后来一打听可能要收取过路费，村民们又不干了。 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村边上有几个宅基地，那里是属于隔壁村所有的，公路一旦开建就会涉及到拆迁问题，这几块宅基地上都有建筑物，虽然不是民宅，但也不算荒废，两边还有人家种的树，这些加一起估计赔偿金额不会少。 村里人都看着眼红，特别是紧挨着那几块宅基地的人家，开始埋怨起当初分地时的旧账来。然后，这帮人开始上访去闹，提出的要求很过分，第一是要求那几块宅基地按照当初的原价卖给他们，第二拆迁时和自己家连成一片的所有土地都要得到补偿款。 宅基地的产权十分明确，拆迁工程方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请求，至于第二点嘛，连成一片的地方大了，如果延伸下来跟村里还能连成一片呢，那补偿款就不是建一条公路能够承受的了。但村民的意见很大，要求声音很强烈，结果根本就谈不拢，逼得政府出面协调，最后也是无果而终，终于有人找到了季楠。 刘峰已经开始准备交接班，他本人在公司的时间不多，季楠负责了一部分工作，当然现在他还不能独当一面，公司的业务基本上都交给几个老人打理。季楠在村里的水泥厂现在全权交给赵大丰来办，他现在是校办工厂和村办工厂两边跑，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他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但季楠还是秉承原则没说一句好话，搞得赵大丰整天不给他好脸色。 拆迁的事情就算是季楠在村里的影响力也是很麻烦，一旦涉及到利益，尤其是很大块的利益，大家的情绪就立刻会被调动起来，这些补偿款分到每一家的数额虽然现在没有定论，但按照以往的规矩，季楠初步计算，也有几百万之多。对于自己家乡那个小村落而言，这笔钱简直是天价，谁都想在里面分得一杯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季楠早就学会了用利益来分析人的行为，而不是具体的道德水准，尤其是在面对知识文化层面都一般的村民时，根本不能讲道理，那是无用功，想要解决问题，办法在于让他们退出对土地所有权的竞争。 按道理说，那边的所有权产权毫无问题，但现在村民们找出的道理是开始埋怨上一届支书，用这片地换来了本村后面的一片水塘，而这片宅基地在当时看确实没有任何作用，换回的水塘好多人家都在里面蓄水养殖，连续多少年都产生了利润，现在政府一旦开始修路，出现了大额的金钱，所有人都开始眼红了。 到了村边，季楠找了一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他径直走到村支书的办公室，里面王支书手支撑着脑门打瞌睡，这是村里的常态，出了事情都要由王支书管，他回家也不得清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到他家敲门喊冤的多了，还有些是车轮大战，一家人齐上阵，每个人去哭喊一小时，村里家口多，每个人喊一次一宿就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王支书一般都不会回家睡觉的，以免让自己的家人都心神不宁没办法生活。 一看到季楠进来了，王支书赶紧让他坐下，那种态度就好像对待以前的赵大丰，季楠拿出一盒好烟给了王支书，说这是市面上很少见到的品牌，一般都是内部在卖，王叔你尝尝新鲜。王支书也没客气，打开包装就点上一根，然后递给季楠一根，却被拒绝了。 “这个事情啊，哎，真不好弄。”王支书谈起拆迁补偿的问题就头疼，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 “王叔你也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他们肯定有个心理价位，最后底线不会太多的。”季楠觉得公路的修建对于村里确实很重要，但要是收取过路费的话又让人很不舒服，回家还得交买路钱，要是这样的话路不修也罢，所以他对于是否能和村民谈拢感觉无所谓。 “你猜猜他们要多少钱？” 季楠当然算过了，可能贴边儿的村民有十户，就算宅基地全部是他们的，他们的要求估计不会超过三千万。 王支书苦笑了一下，他伸出一个手指。 “一千万？”季楠没想到这帮人还挺有良心的。 “一亿！”王支书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季楠也苦笑了起来，一亿补偿款，这路就别修了，再说他们要一亿，别人呢，其他村子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要补偿款的人至少得上百户，一传十十传百，两城之间经过的地方多了，这回真别修了。 “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不行啊！”王支书着急道。 “要是他们非得坚持这么高的价钱，那也没辙。” “可不能这么说，修路到村里那是天大的好事，一定要办成啊。”王支书说。 季楠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就直接出来奔着赵小航的小学去了。现在正好是学期忙的时候，有一个班十个孩子要小升初，但在季楠看来，估计能上去两个就不错了。村里想要出去念书，必须考上县里的重点，这个难度季楠可是深有体会，这帮孩子有些根本就不想学习，一天到晚除了帮家里干活就是到处调皮捣蛋。 还好是赵小航有耐心，要是轮到自己的话，估计马上发飙撵回家去，反正这里的小学也不是那么严格，念不念都在两可之间。 到了小学之后看见赵小航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季楠没见过她居然如此严厉，骂得两个学生抬不起头来，感觉就要哭出来了。季楠就在走廊里找了一个长凳坐了下来，学校是村里最好的建筑物了，这些年政府不断地投入，虽然不太足够，又加上他在外面找了一些想做慈善项目的投资，这个小学的硬件设施基本上比城市里的小学相差无几，就连村民们都经常来这里乘凉，觉得好像到了村外的世界一样。 季楠对此感到欣慰，他现在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东西教给学生们，村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根本接触不到新鲜的东西，甚至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决心今年给学校添置一批电子设备，就算是二手的也行。 吃午饭的时候，赵小航带着孩子们从教室里出来，现在学校有三个实习老师，都是从外面来的大学生，他们会在这里坚守两年的时间，现在就住在学校里面，每个月国家给他们发放一千块的补助，其他都不用学校操心。 赵小航觉得他们是有教学热情的，但经常被这里艰苦的条件和孩子们不爱学习的性格搞得焦头烂额，赵小航尽量的帮助他们，希望他们可以坚持下去。 刚出教师，一个孩子就大喊起来，说赵老师的男人来了，把所有的孩子都逗笑了，赵小航来气，一眼看见季楠坐在走廊长凳上。她心想这家里都怎么教育孩子的，还弄出男人这么奇怪的词语。但她也没辙，只好把孩子们交给实习老师，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赵小航基本上不闻窗外事，就顾着学校这些问题，她每天为了孩子们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拆迁补偿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王支书找我解决拆迁补偿的事情，再怎么样也得回来看看。” “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找你了，以后你当村支书得了。” “好啊，你就是村支书夫人。” “一边儿去，谁是夫人。” 季楠趁着没人一把拽过赵小航抱着亲了一下，赵小航一个学校的校长，要是被学生看到就糟了，这校长的威严就维持不下去了，就挣脱开季楠的怀抱，但脸上还是有着羞涩的红晕。 两人一起到学校的食堂里吃饭，三个实习生都在，她们交头接耳地开始研究起赵校长的男朋友，一致认为这个男人肯定是来自于城里，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但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法是什么，如果一个在乡下，一个在城里，这种异地恋情可是够痛苦的。 她们的话被一个学生听见了，这个学生今年六年级，正好要升初中，跟着赵小航从小就在一起，她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属于留守儿童，跟赵小航的亲密程度比自己家人还要更多一些。 她就告诉实习老师，说季楠是村里土生土长出去的大学生，现在已经做到大公司的经理了。实习生们才恍然大悟，难怪看起来很有交集的一对儿，原来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儿啊，她们开始幻想着一场浪漫的恋爱经历。然后，她们又聊起说季楠还是很帅的，要是自己也有一场这样的恋爱就好了。 赵小航其实已经完全看在眼里，知道她们在八卦自己的事情，这些城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真正的生活艰难才是主要的方式，而在艰难之中保持一颗乐观向上的心，才是成熟的人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