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线的木头人 第12章　告白

虽然是盛夏，可是这几天一直阴阴的，倒也没那么热了，风吹在身上竟然凉爽多过粘腻。熙辰回家换了身衣服，本来想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瑞妍家楼下，此刻他穿着Dior白色半袖衬衣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眼睛一直望着瑞妍家的窗子，双手搭在暗褐色的休闲裤上，指尖不停的来回磨搓，似在等着什么。过了会，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公寓前，他认出是洛毓枫的车，于是迅速躲到了公寓侧面的巷子里，他看着他们互相道别，瑞妍看上去十分难过，原本漂亮的眼睛现在变得有些黯然。他在巷子里待了一会，等到洛毓枫的车开出去很远了才走出来。 他走到公寓楼下时，一辆红色莲花擦着他的裤边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戴着墨镜的女人踩着麓皮高跟鞋走了下来，她冷着脸快步走进公寓，熙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特别眼熟。 电梯在12层停下来，熙辰刚想按瑞妍家的门铃，发现门是开着的，于是他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尹瑞妍和站在她对面的戚学儿：黑色职业装、墨镜、麓皮高跟鞋，难怪看着这么眼熟，原来那女人竟是她。瑞妍的左脸颊有些红，嘴角能看到明显的血迹。他快步走过去，把戚学儿推到一边：“你干什么？！谁让你到这来的。” “哼，你少管闲事，怎么？你也看上她了？”戚学儿摘掉墨镜，眼周围画着精致的烟熏妆。 “这不欢迎你，马上走。”熙辰压着火气说，“马上！” “你是这家主人吗？我偏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哈啊？！你敢！” 熙辰想把她强拉出去，但是却被瑞妍阻止了，她拽着他的手臂满眼哀求。 “怎么？不敢了？尹瑞妍，你听好了，毓枫爱的是我！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这种话你去和毓枫说吧，如果他要我离开他，我会头也不回的走掉。”熙辰出神的望着说话的瑞妍。 “你是在气我吗？你的意思是如果毓枫不那么说，你就缠他一辈子？！” “缠字应该用在你身上才对吧。”熙辰大声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学儿上前揪着熙辰的衣领，完美的面容霎时变得扭曲。 “是你一直缠着舅舅不放！我舅舅爱的人是老师，不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是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心的话，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熙辰话说的很重，字字都像一把刀，刺着学儿的心。 “哈哈，说得好，是我没有自尊心，是我一直想和他在一起，那又怎样？！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凭什么他一句‘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就把这一切都抹杀了？！我爱他！爱了6年了，6年了……”戚学儿难过的蹲下来，伏在膝盖上嗡嗡的哭起来。 瑞妍扶起她，学儿却像疯了一样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歇斯底里的说：“我不会让你抢走毓枫，他是我的！是我的！”说完她就跑出去了，留下了惊呆的瑞妍、扶着瑞妍却不知该如何自处的熙辰和一扇敞开的门。吵闹声引来的邻居现在也都四散离去，屋里安静的出奇，瑞妍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一层薄薄的纱布，透过纱布还是能看见上过药的伤口，刚才碰撞间打翻的茶杯碎片散落在地上，有几片还沾着些许水渍。瑞妍叹了口气靠在熙辰肩膀上，后者轻轻拍着她的背，许久没有说话。 天阴的更厉害了，才刚下午3、4点钟外面就已经全黑了，闪电和雷声交替而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避进大厦里，车子打着车灯在路上全速行驶。 尹茜坐在阳台的木椅上看着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她除了能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外什么都看不到。 “在想什么呢？”佑翔弯下腰从后面环着她，侧脸蹭着她的耳垂。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别想了，你爸爸不会怪你的。” “佑翔，我……” “在想尹老师吗？”姜佑翔说，“你姐姐她也不容易啊。” “过两天我去找她谈谈，你说好不好？”尹茜侧过身依偎着佑翔。 “嗯，我陪你去。” “我那么坏，你还爱我吗？” “爱。” “妈妈她不会怪我吧？” “不会。” “佑翔……” “什么？” “我爱你。” …… 细密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似层层的涟漪落下窗沿，雨点升腾着雾气让天空逐渐泛白，云层厚厚的压着，像是专业的橄榄球手，谁都不肯退让，雨越来越大了…… “老师，您还好吧？”熙辰把瑞妍从地上拉起来，扶她坐到沙发上，然后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瑞妍抱着靠垫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温和的说：“我没事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马上就高三了，学习应该很紧张吧？为了我的事让你牵扯这么多精力，万一成绩掉下来可怎么办呐……” “放心吧，我保证成绩不会下降。”熙辰提着装着玻璃碎片的垃圾袋站起来，“我去给您泡杯茶。” 不一会儿，熙辰端着一杯绿茶走过来，小心的递给她，热气扩散开来，瞬间迷蒙了双眼，瑞妍清晰的感觉到眼眶内蓄满的晶莹。 熙辰看着因伤心而整个人变得憔悴的尹瑞妍，之前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早已被满眼的泪水取代，望着那样柔弱、那样无助的老师，他的心针扎似的疼，他坐在她身边，眼中也噙着泪，声音有些颤抖的说：“老师，我以为您和小舅舅在一起就不会再流泪；我以为他才是可以和您共度一生的人；我以为我能放开您……” “熙辰……”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滴落在脸颊上。 “听我说完好吗？请不要再哭了。”熙辰伸手帮她擦去泪水，“为什么在老师面前，我什么都不能做呢？在您的心里、眼里我算什么？” “熙辰，不要这样，我永远都是你的老师……” “是吗？永远都是吗？那真是谢谢您了。”熙辰还想说什么，却被去而复返的洛毓枫打断了。 “熙辰，你怎么在这。” “……”熙辰无力的看了眼洛毓枫，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喂，去哪啊？”洛毓枫回过头看着瑞妍问，“他这是怎么了？” “啊？”瑞妍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意外 接到尹茜电话时，瑞妍多少吃了一惊，在听到她委婉的表达想和她见面的心情时，她早已原谅了那个曾在父亲病床前面目冷酷、言语刻薄的尹茜。她也很想见她，也有很多话想和她说。瑞妍走进卧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来件白色的连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化了点淡妆就出门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辞掉了学校的工作，也几乎不怎么出门了。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变得浓绿，一如她刚来栗川时一样。瑞妍从公交车上下来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于是她先到附近的书店逛了逛，她记得熙辰曾和她提过要买本英语辅导书，想让她推荐一下。她在英语专区转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本不错的辅导书。 另一边，尹茜和姜佑翔早早的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尹茜看起来有些紧张，佑翔一直坐在她对面想笑又不敢笑。 “你想笑就笑好了，切……” “哈哈，头一次看见你这样，比见我妈还紧张。” “你再说！”尹茜拿起搅过咖啡的汤匙敲了下佑翔的头。 “喂！脏不脏！咖啡都弄到我头上了！” “谁让你乱说话的，活该！”尹茜扭头看着窗外，没再理他。 忽然她看到从马路对面的尹瑞妍，白色长裙，已经长到胸前的长发，面容已没有前几日那么苍白，手里抱着一本书，正一步步的朝这边走过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尹茜惊诧的用手捂住嘴，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的某一点。 “怎么了？”佑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那么一眼就足以惊得他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姐姐，姐姐……”尹茜大叫着跑出咖啡厅，冲到了马路中央，“姐姐，姐姐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 在刚才过马路的时候，瑞妍被一辆疾驰的跑车撞倒，车主不顾而去。粘稠的血液顺着额角流下来，身上擦伤的血迹浸红了纯白的长裙，原本抱在手里的书掉在一旁，她闭着眼，痛苦的靠在尹茜怀里，佑翔打了救护电话，他的头嗡嗡的响，如果他仔细听自己的声音，他会发觉那是颤抖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当洛毓枫和熙辰赶到医院时，尹瑞妍还在手术室里进行抢救，尹茜靠在姜佑翔的怀里不停的流泪，身上瑞妍的血迹还没有擦掉，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毓枫的眼。 “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冷静的洛毓枫此时完全失控了，他死命的晃着尹茜，后者除了流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放开她。”佑翔把尹茜拉回自己身边，“这是意外，尹老师在过马路时被车撞倒了。” “不……不是意外。”尹茜恍惚的开口。 “你说什么？不是意外是什么？”熙辰问。 “是辆红色莲花撞倒姐姐的。” “红色莲花？！”毓枫和熙辰几乎异口同声，他们茫然的对视，答案呼之欲出。 “小茜，你知道什么吗？那辆车……” “是戚学儿的车，我认得。” 尹茜不敢相信，戚学儿会干出这种事，她又联想到以前发现的那一点点未烧尽的灰烬，和她在发表会时看尹瑞妍的眼神，她不得不笃定这件事和学儿有关。 “如果真是她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熙辰愤恨的说。 “现在最主要的是尹老师没事……”佑翔望着手术室上方红色的抢救灯，语气哀伤。 众人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着，这期间，洛毓枫给陈浩然打了电话，让他联系当初查尹茜的那个私家侦探，限他一天之内给他答案。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过了大概4个小时，红灯终于灭了，瑞妍被推出了手术室，她依旧戴着氧气罩，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殷红的颜色隐约透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洛毓枫走上前问。 “患者基本脱离危险，但因为脑部受到强烈震荡，可能还会昏迷一段时间，不会马上苏醒；即使苏醒了可能也会丧失部分记忆。” “什么……失忆。”在场的四个人听到医生的结论，面面相觑。 “我要留下来守着姐姐。”尹茜带着哭腔说。 “还是我和熙辰留下来吧，你和姜老师先回去，晚点再来换我们。” 尹茜望着他，点了点头。 熙辰和毓枫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尹瑞妍，她看上去那么安静，呼吸机就在她的右手边，他们能清楚的看到她心跳的频率，一下一下的也冲击着他们的心。 “小舅舅，你爱老师对吗？” “是，我爱她。” “有多爱？” “如果用我的生命可以换回她的苏醒，我会毫不犹豫的死去。”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那么做的。” 洛毓枫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熙辰，后者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动容。 “你……也喜欢她？” “是，很喜欢，也可以说成是爱。”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夏天。”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熙辰，你……” “别说我不愿意听的话，你爱老师，就好好照顾她吧，你答应过尹伯伯的事就要办到。” “可是你……”毓枫犹豫着说，“能放下吗？” “放不下，也不准备放下。我会一直守护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为止。” “这样做会很辛苦的。” “我知道，但那是我的选择。” “看来我并不了解你。” “你了解老师就够了，以后的日子我会看着你们，如果她过的不幸福，我会把她带走。” 洛毓枫没有接话，熙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印在他心里，他曾以为他只是个孩子，不成熟也不定性，可是他错了，熙辰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独立、坚定，他比自己更加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这样的熙辰已经超出了他所认识的范围，强大的让他害怕。 “撞倒老师的那个人，确定是她吗？”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毕竟不能只凭一辆车就断定她是凶手。” “如果是呢？你打算怎么做？”清澈的眸子透着些阴冷。 “我会交给警察处理，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个女人确实是疯了。” 洛毓枫的电话在上衣口袋里震动起来，他避开熙辰接起电话：“喂，是我。” “……” “有结果了吗？” “……” “确定是她吗？” “……” “好，一会儿我会让浩然把钱打到你账户里。” 挂了电话，毓枫叹了口气，刚一转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的熙辰。他皱了下眉，把电话放回上衣口袋：“你都听到了？” “嗯，是戚学儿对吧。” “是。” “你不打算报警吗？” 洛毓枫看着熙辰，两人就在走廊里这么僵持着。 “熙辰，蓄意谋杀很严重。” “我知道，不然老师也不会躺在那，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好吧，给你。”毓枫掏出电话递给熙辰，“报警吧。” 擦肩而过的瞬间是两张同样冷到极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