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 第39章　愧疚

红雪一步步的引着易天淩，只有易天淩敞开心扉，她才能知道她娘的消息。易天淩皱纹如阡陌的脸上，泪水秫秫的往下掉“我也不想的，那时，二十二年前，她生出的是一个妖怪！”易天淩忽是大声喊着，“她生出了一个妖怪！”易天淩强调着，红雪内心平静的血脉，霎时汹涌着，苏玲玲跟老鸨也都看过她的眼睛，易冰纯是一个人，她不是妖怪。“她娘生出了一个青蓝色眼睛的孩儿！那双眼睛，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易天淩说着，牙齿一直在打颤着，“她生出了一个青蓝色眼睛的妖怪！我只好将她困在着阁楼中不让她被人看到，可后来……”易天淩泪如雨下，“后来还是被人发现了，我只能将她送出易府，易府辛辛苦苦得来的权势跟财富，不能因为一个小孩毁于一旦！” 红雪想起了那个小孩，燕然秩，那个无意中闯进阁楼的小孩，大叫着跑着离开的那个小孩，自己也因为他才能重见光明，若没有他，自己可能一直都要生活在黑暗中，红雪反而想感谢他了。“那，你们了解过，孩子为何是青蓝色眼睛的吗？”易天淩愣了一下，那十年，自己只是担惊受怕，害怕孩子的事情被人知道，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如何帮助这个孩子，易天淩一时愣住了。红雪冷笑，“这就是你们的做法，害怕被世人知道，却从来不顾孩子的心情！”易天淩低下了头，“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愧疚着，夜深人静闭眼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孩子烂漫的笑脸，我只能一个人在夜里哭着，却无能为力。” 红雪伸过手抚着他的背，易天淩情到深处，老泪纵横。“那一年，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林曦便一直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孩子她娘也不以为意，那时我只想着跟她在一起，却也忽略了林曦的感受，我爱她，就像轩儿爱你一般！而她对我，就像你对轩儿一般！”红雪苦笑了一下，就连这个老丈人都看得出，自己虽是易霆轩的妻子，对他却分外的冷淡，也难怪易霆轩今天会痛哭。“你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我可是过来人！”红雪静静没有出声，等着易天淩说下去。“那时，预儿早已出世，轩儿也已经八岁了，我一直忽略着他们母子三人，孩子她娘渐渐的也对我敞开心扉，我才知道，她对那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 “那，你就是嫉妒她不够爱你吗？”红雪反问着，语气冰冷，易天淩顿了一下，他没想到红雪会这么跟他说话，“是吧，那时我都见死不救，我对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心里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我能忍下这口气吗？”易天淩冷静了下来，一时情绪翻涌，思绪沉重，才哭了出来，“你能明白痛彻心扉的感觉吗？”红雪冷冷地说着，“你不是痛，而是自己的付出没有收获应有的回报，你恨！”易天淩睁大这眼睛看着她，点点头，“是，我恨，一直恨着。若不是爱得这么苦，我又怎会去恨她们母女！”红雪摇了摇头，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懂。“一年后，孩子她娘便查出了已经怀孕的消息，我以为从今往后，她便会忘记那个男人，跟我好好在一起……”易天淩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沉默着，不愿回首，“难道她没有，那孩子不是你的？”红雪背后满是冷汗！ 易天淩苦着脸，“我多想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将那孩子扔到郊外时我也不会那么心痛，可是那孩子真真确切是我跟徐怀钰的孩子！徐怀钰来了一年多后，才怀上的她，而她一直易府中没有出去过！”易天淩确切的说着，若连易冰纯都不是他的孩子，他早就奔溃了！“那，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将孩子丢掉，就因为她是妖怪，她会吃人还是喷火！”红雪将苏玲玲的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可从来没吃过人或者喷过火。“这倒没有，可是她，她的眼睛是青蓝色的，有谁的眼睛会是青蓝色的，她不是妖怪是什么！”易天淩战战兢兢的说着，易冰纯就像是噩梦般存在着他心里， “就仅是如此，她在这个家呆了十年，你又何尝见过妖怪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她在月圆之夜还会变成魔鬼吗？”红雪愤怒着，对易天淩的借口一点也不同情，“是吗？可能真的是这样，那我把她扔出去就是正确的了，她可能要到十五岁，不，二十岁后才会变成妖怪，变成她原来的样子！”红雪深吸一口气，按捺着内心的怒火，过了十二年，易天淩还是如此，红雪闭上了眼，深深的再吸了一口气，冷静着。“徐怀钰生出那个孩子后，林曦一直劝我将孩子扔掉，我将她放在这里，养了十年。孩子刚出世之初，我拜托林曦帮徐怀钰照顾孩子，我公事繁忙，回来后便也抽空过来看她们母女！”易霆轩又慢慢絮絮聒聒地说着。 “如此，便过了十年，孩子也已经十岁了！”易天淩继续说着故事，“我跟徐怀钰合编了一个谎言，说她不能见到阳光，她必须一直活在黑夜中，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人看见，我以为这样便能保护好她了。”红雪想起了她一直站在阁楼前，望着窗外月光冰冷，树影婆娑，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她是被人厌恶了才会遭此待遇。“那孩子也乖，没有问过我们，很听话的白天睡觉，晚上醒来，只是苦了徐怀钰，她要陪孩子，只能也是白天睡觉，晚上醒来，这里，我也禁止了家中的下人来此。她们母女，也过上了安稳的十年！” “后来，事情变了！”红雪冷冷地说着，“是吗？”冷冷的看着易天淩，目光如雪！易天淩闭上了眼，燕然秩惊恐的跑到他们身边，他到现在还深深的记得他脸上的惊慌，指着阁楼的方向，惊恐的叫喊着，有妖怪，有妖怪！“是的，因为有人闯了进去，那个孩子眼睛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我迫于无奈，只能将她送走！”远处，乌鸦静静的听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两人，红雪沉默着。“那一晚，我跟林曦来此，我狠心的将孩子抱起送出了易府，马车来到郊外，那时正下着大雪，我把她放在雪地上，驾着马车往回赶，我回望过着她睡在雪地上，那么安详……”易天淩眼中满是泪水，风吹过来沙沙的刺痛着。 “你就没有回去看看那个孩子？”易霆轩摇着头，“我怕看到她睡在雪地上一睡不起，我又怎敢回去！”来到此，红雪也不想掩饰了，“那，后来呢，后来孩子的娘亲呢？你们将她怎样了？”红雪心绪澎湃着，她可以确定，她娘现在还活着，一定活着，红雪相信着。易天淩犹豫着看着她，“后来……”易天淩深吸一口气，“我送完孩子回来，林曦跟徐怀钰还站在阁楼上，就是这个位置，刚刚你跑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便是那个孩子！”红雪肃穆看着他，“后来呢！”红雪只想知道，她娘亲怎样了？“后来呢？后来娘亲怎样了？”易天淩被她大吼一声，惊恐的看着她，“林曦一直跟徐怀钰对视着，她，林曦还想打徐怀钰，我愤然的想保护她，林曦当然是看不过眼了……” 易天淩战战兢兢地说着，回忆着当晚的事情，“林曦推开了我就想打徐怀钰，徐怀钰瘫坐在地上，林曦一脚一脚的踢着她，我看不下去，趴在徐怀钰身上，林曦发泄一般的踩着我……”易天淩牙齿一直在打颤，想起那晚的事情，他心里的恐惧一直危恫着他，“林曦打了一会累了之后，像狗一般对我命令道，让我将徐怀钰送出门去，她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她走了，只留下我跟她两人在此，我抱着徐怀钰一直哭着，她哭着对我说她有眼无珠才会认识到我，才会想到嫁给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看到我，然后……然后……”易天淩想起徐怀钰，老泪纵横，“她举起手往自己的眼睛插去，就在我面前，她的眼睛变成了一个血洞！啊，我不敢再说了！” 红雪愣着，那一晚之后，竟然还发生了如此恐怖的事情，她娘瞎了，就是为了报应她的眼睛吗？红雪心都冷了“那，那，她现在在哪？她死了吗？她葬在哪？”红雪大声咆哮着，抓着易天淩的衣领，大声咆哮着，“我娘呢！我娘现在在哪？”红雪一把扯去了头纱，青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中闪闪发光，比之前更加纯蓝，易天淩看红雪的眼睛，亮得像没有微尘的海水，亮得宁静，清澈流动着，伏在弯弯的眉毛下面，和雪白的面庞对照，越显得晶莹。红雪怒瞪着易天淩，易天淩惊恐的看着她，“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那时我就该想到是你了，我竟然还让你嫁给你哥，哈哈哈，好笑，好笑，你竟然还怀了你哥的孩子！” 红雪的脸都红了，“是，我没有死，若不是我爷爷，我也会如你所愿的冻死在雪地上，可惜，可惜我没有死，而且我还活了下来，十二年来，我多么想为我娘报仇，是你们让我们母女天人两相隔，我一直以为我娘死了，我娘现在在哪？”红雪揪着易天淩，对着她怒吼着，红雪若是妖怪，她一口便将易天淩吞下！“你放开我先，放开我先啊！”易天淩被她揪得痛了，红雪忽是一把放开他，易天淩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你想见你娘吗？我跟你说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已经死了，你不会再见到她了，这么多年你就是想进来易府复仇而已，行啊，现在我的命你可以拿去，林曦的命你也可以拿去，那本来就是我们欠你们母女两的！” 易天淩大声咆哮着，他早就不想活了，每天活得死都不如，他一直在疑惑着，自己活着究竟为了什么？红雪眼中噙满着泪水，“那，我的娘的坟墓在哪？我想见见她，你们的命我都不要，我只想见见她而已，我好想她！”红雪眼泪沿着脸庞划下，一滴滴的滴落下地上，消溶着冰冷的雪。易天淩冷冷的看着她，这便是他的女儿了吗？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易天淩端详着红雪，除下脸纱的她，那副容颜，跟徐怀钰刚嫁给他那时，一模一样。红雪忽然跪了下去，在雪地上凿开长长一跳雪痕，“算我求你了，让我见我娘一眼便好了，我只想见见她，然后我便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了！”红雪啜泣着，来到这时，这么多年的压力，她再也禁受不住了。“求求你了！”红雪给易天淩跪下了。 看着自己的女儿跪着自己，易天淩内心一直翻涌着，该带她去吗？红雪跪在地上，双手掩面一直哭着，易天淩听着红雪的哭声，心都碎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愧于他们母女两，现在她也仅是想见她一面而已，易天淩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好吧，我带你去，你娘，在一个地方好好的活着呢！”红雪抬起头，泪水混着雪水粘住了她的脸，双手的冻红了。“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红雪一声声的道谢着，一声一声的磕着头，红雪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方式见到她娘，这十二年来的坚强，在一夜化成雪水。 易天淩拍拍身上的雪，站起身，“跟我走吧！”红雪站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易天淩身后。他们两人走出了阁楼，穿过庭院，月光皎洁，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旳小路。红雪跟在易天淩身后，走上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红雪看了看周遭，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旳。易天淩走得很快，这里虽然很黑，易天淩却是很熟悉，路旳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红雪跟着易天淩，没有月光旳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易天淩抬头看了看天，天气今晚很好，月光也还是淡淡的，自己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吧。易天淩带着红雪走过那个荷亭，月光下湖水泛着银光，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湖水面上。远处，阁楼的灯光的倒影也不再引人注目，易霆轩站在楼上，看着平日不怎么清的湖水，在月光下显得清澈舒缓，月亮偎在水面上，他想着，红雪去哪了？易霆轩看着月光微微颤动，像正在打扮自己似的，湖面映出的月亮似乎比空中的更加可爱了，他转身出门了。 红雪跟着易天淩身后，两人步过那个荷花亭，荷花早已谢去，冰冷的水面上有着淡淡的浮冰，荷花池后是一件小屋，那是林曦住的的地方。红雪惊愕的看着易天淩，她娘便是住在这里，跟林曦住在一起？这一年多来，自己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她娘的痕迹，她竟是住在这里？易天淩径自走过小屋，小屋一片黑暗，想是林曦早已睡去，她现在信佛，怕事亏心事做多了吧！易霆轩带着呼啸，拐过小屋，走进了一间雅间。这是一间平轩，叁明两暗，是易天淩静思读书的地方。 这个地方谁都可以进来，谁都不会对这里感到奇怪。而这里，徐怀钰却在此住了十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此，包括林曦。若是林曦知道自己每日每夜隔壁便是睡着徐怀钰，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静修，算是为三个孩子积点阴德吧！最後面一间雅室，是风满月的书斋，四面都是书架，走进来就像是走入了一间书城。平时这里是没有人的，谁都不想来打扰老爷难得的清静。易天淩走向最后一排书架，这里有个秘密，风满月先用案上的青铜镇纸，轻轻敲了敲书架的第叁格横木，然后拉开书架旁的扳手，书架向左缓缓转动。红雪早就泪如雨下，那个身影，自己苦苦追寻了十二年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床上，她的眼已经瞎了，黑色的纱布挡住她的眼睛，面如白雪。 红雪站在门口，静静的流眼泪，徐怀钰转过头来，问着，“天淩，你来了吗？”徐怀钰慈眉的声音，红雪僵在原地，动得动不得，泪水一直秫秫的往下流，隔了十二年自己再次见到徐怀钰，红雪还以为她早已老了，红雪一步一步的向徐怀钰走进，徐怀钰听到有脚步声却没人回应，脚步声轻盈，不像是易天淩那么沉重，“是谁，天淩你还带了谁过来，林曦吗？”徐怀钰惊恐地说着，听着脚步声一步步走进，抓起手边的枕头便往红雪身上扔去！红雪接住枕头，静静的走到徐怀钰身旁，蹲下身，眼泪顺着眼眶一直往下流着。红雪定眼看着她，徐怀钰惊恐的往后退着，易天淩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她们母女两重聚。 红雪轻轻的伸出手，摸了摸徐怀钰的脸，徐怀钰颤抖了一下，手的温暖让她不再心惊，徐怀钰伸出手握住了红雪的手，轻轻的在脸上磨砂着，另一只手战战兢兢的向前伸去，颤颤巍巍的摸到了红雪的脸，红雪眼泪再也收不住了。红雪轻声哽咽着，徐怀钰罩着黑布的眼中，慢慢的流出了血水，她哭了。“纯儿，是你吗？”听到徐怀钰叫她，易冰纯颤抖着，轻轻的点了点头，“娘，是我，我回来了！”徐怀钰手轻轻的磨砂着易冰纯的脸，易冰纯眼泪一直流着，徐怀钰伸手擦去了她的泪水，这么多年来的精修，她早已宠辱不惊了！“傻孩子，哭什么呢，你娘还活着呢！”红雪一下扑到了徐怀钰的怀中，“娘，对不起我现在才找到你，我本来应该两年前就来见你的，原谅我娘！”